第二十九章 省悟
第二十九章 省悟
严彦梦到了李清轩。
是清轩神派的后山，李清轩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他举着剑在连绵的二月蓝里叫骂：“小崽子竟敢在老子的酒坛里兑辣椒水！”
严彦跑得比兔子还快，风吹起他的笑声：“师父！这是我新研究的配方，据说能改善食欲，还能延年益寿！”
“满嘴胡言！屡教不改！”李清轩气得不轻，电光在剑上劈里啪啦的乱响，他挥起剑，电光就冲着严彦的后脑勺直直怼了过去。
严彦哈哈一笑，他一个下蹲，电光就擦着头顶落到了前面。
他得意道：“师父你没打着！”
可严彦等了半天，李清轩却迟迟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追。
“师父？”严彦一楞，回过头去。
梦境像失去逻辑的断片，眨眼就斗转直下。
李清轩站在那棵梨花树下，在须臾间变得面色惨白，血红从指尖开始蔓延，花瓣卷起衣角，他正在极快地消散。
严彦反应不过来，他仓促地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住，讷讷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清轩眼里是难掩的不舍，他看着严彦：“为师食言了，我还是……抛下了你。”
“师父你不要吓我！”严彦急了，他擡腿奔跑，踏碎了一路的二月蓝。他用尽了全力，却怎么都到不了李清轩身边，胸口像压着块大石，沈甸甸的，搬也搬不开。
“严彦。”李清轩的声音变得十分遥远，他像在苦笑 ，喃喃着，“为师见不到你真正长大了。”
李清轩全身都浸泡在刺目的血红里，雷霆力剑也掉在了地上。
严彦如被兜了一头凉水，他在窒息的临界点里跑到腿软，喉间漏出粗嘎的呜咽，他喘喘喊道：“我会丶我会好好练剑，再也不会添乱！我保证！你丶你等等我！等等……”
可李清轩的面目已经模糊，只剩下飘渺的轮廓。
严彦只能奋力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他痛喊：“师父！”
不要走！！
严彦蓦地睁开双眼，脸上全是泪水，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涣散看着上方。
“蠢笨的人类终於醒了？”又是那个奶声奶气的童音。
严彦双眼渐渐聚焦，他微微擡头，看到了正在自己胸口翻滚的“大石”。
“……”
严彦缓了几口气，他抹掉了眼泪，一把提起它，与它大眼瞪小眼：“这是……什么东西？”
小魔怪把四肢挥得舞舞生风，想要对严彦拳打脚踢，可它生得圆润，手臂又细短，根本够不着严彦，只好怒道：“你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叫本座东西？还不快跪下对本座千恩万谢？”
严彦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左臂虽痛，魔息却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他忽地想起厥过去前的一幕，这东西正对着自己的魔息张大了嘴。
严彦一下坐起，惊讶道：“是你吃了我的魔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吃魔息的小魔？”
小魔怪得意地哼了声：“除了本座，这世上还有谁能吃这魔息？本座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蠢才，魔息是想挖就能挖走的？就算你把自己捅出上百个窟窿也没用！还不快放开本座！”它张开大嘴就要去咬严彦手指。
严彦右手提溜着它，举得老高，蓦地松开手指，把它摔了个狗啃泥，说：“放了。”
小魔怪骂骂咧咧地爬起：“你别得意，魔息难以除根，它只是暂时不发作了，除非你永远清心寡欲，不然总有你求本座帮忙的时候！”
严彦没空搭理它，他摇摇晃晃地站起，环顾四周。这地方不是之前的树林，此处被高达百尺的岩壁所围，每一面上还刻着覆杂的符咒，四周除了他俩，连只苍蝇都没有见到。
严彦问：“这是哪儿？”
小魔怪道：“瞎吗？坑你看不出来？”
严彦：“……”
他二话不说拿出剑来，这剑在出明安城时已彻底断裂，如今只有原来的一半长度，可这是李清轩给的，严彦并不打算更换。
他踩上剑柄直接御剑而上，却在快要冲出坑的时候，被毫无预兆的无形阵罩弹了回来。
他一头栽倒在地，摔了个鼻青脸肿。
这坑的上面居然被施了防御法阵！而桑为的防御法阵防的是阵外人，可这玩意正好相反，关的竟是阵内人。
小魔怪捧腹大笑：“愚蠢！这里你出不去！”
严彦擡起断剑，怒指小魔怪：“是你把我困在这里的？”
小魔怪翻了个白眼道：“你瞎？本座都成这种鸟样了，还能布个法阵困住一个道修？不过就是……”
它眼骨碌一转，又理所当然道，“你恰巧在外面漏了魔息，恰巧这魔息触到了阵眼，恰巧这阵罩年久失修裂了点缝，又恰巧本座分出了分身，把你拖了进来。”
严彦越听越不对，眉头拧紧：“绕了半天还不是你把我困在了这里？你会被封在此处，可见你之前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如今还想诓我？”
小魔怪哼道：“愚蠢！人有好坏，魔物就不是了？本座好歹帮你压制了魔息，怎么也算个好魔物！”
严彦再才疏学浅，也知道天下的魔分两种：魔修和魔物。
这魔修是由道修后天走火入魔而来，可魔物则不同，它们是天生为魔，就像很早以前的那只双生魇魔，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注定是魔。
严彦从来只道魔性本坏，这好魔物和坏魔物的歪理倒也是头一回听说，居然还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於是他额上的青筋虽突了突，但剑却归了鞘中，他问小魔怪：“那你拖我进来到底要干嘛？”
小魔怪跳到严彦的头顶，扯着严彦的头发玩：“愚蠢的人类要学会知恩图报！本座被那妖孽困在这里整整十五年，本座也不要你磕头下跪，只要你这小剑修能有朝一日破了这结界，带本座找到那魔源内核就行了。”
严彦满脑袋问号，这会更是直呼：怎么又是魔源内核啊！
严彦把它提到自己眼前，疑惑道：“你要魔源内核做什么？”
小魔怪挣扎着落地，急得双脚直跳：“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快使点剑招让本座看看，本座现在心情好，勉为其难指点指点你！”
严彦“哦”了声，说：“可我心情不好。”
他抱胸靠着岩壁，慢条斯理道，“你又是帮我压魔息，又是指点我剑招，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万一我放跑了你，让你拿着魔源内核为祸世间，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他顿了顿，“你当我傻？”
“呸！”小魔怪双手叉腰，气道，“你就是傻！这魔源内核就是本座，本座就是魔源内核！本座找回自己的身体本就天经地义 谈什么为祸世间？”
严彦看了小魔怪半晌，点点头道：“嗯，你真当我傻。”
小魔怪恼羞成怒了，它背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信不信随你！”
严彦“噗”得笑了声，蹲下拍了拍它脑袋：“那这位魔源大人，你告诉我，是谁把您老人家关在这里的？”
“是……是！”小魔怪憋红了脸，又手舞足蹈了番，还是没能吐出半个字。
它恨得牙痒，捶胸顿足道，“本座被迫签了盟约符，没法说出那人的名字！等本座见到此人，定要掐死他！刺死他！咬死他！”
它越说越气，指着严彦腰间的断剑，“你到底使不使剑招？！你还是不是个道修？”
严彦没动，他左肩有个血窟窿，用不了左手刃。他曾以为有了道丹附灵便可万事大吉，谁知这只是修道的开始。
李清轩十五岁就写了清轩神剑，而他已经二十了，还在做将剑当卖的混事。但凡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实力，李清轩那天就不用死。
他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严彦恨恨地想。
都是自找的。
他右手指尖触到断剑的剑柄，一寸寸地仔细抚过。这剑原是李清轩挑给他练习用的，上面没有一点花纹，是最最寻常的剑。
那时，李清轩把它交给小小的自己，说：“严彦，一个道修可以没有命，但却不能没有剑！拿着！”
小严彦双手捧着剑不稳地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抱怨道：“好重！”
李清轩哼笑道：“这就嫌重了？等你学有所成，为师定会给你寻把好剑！”
严彦茫茫地擡头，深坑高处的阵罩随风荡起涟漪，他后知后觉地明白，就算后来能挥剑自如，他也从没感受过它真正的重量。
他握住剑柄，猛地挥出，剑招被如数地使了个遍。
“这剑法……”小魔怪睁大独眼，震惊道，“你师父是谁？！”
严彦垂下断剑，苦笑道：“我师父是个穷困潦倒的散修，他和大部分道修一样默默无闻，你不会认识他的。”
小魔怪上上下下地打量严彦，还绕着人兜了几圈，把他身上的补丁都琢磨了个遍，才确定这师门是真的穷困潦倒。
它道：“你这剑法用得十分娴熟，可只有形却没有魂，这样是破不了结界的。”
严彦问：“那要如何做？”
小魔怪刚要回答，却忽然觉得不对劲，它转动圆滚滚的身体，惊讶地看着上方。
“怎么了？”严彦也擡起头，上方似乎有个小黑点，太远了，看不真切。
小魔怪厉声道：“你等等！”
它短小的双手霎时化作翅膀，直直往上飞去，在接近阵罩时看到了一只木制雀鸟。
带着绿色灵流。
这结界关的是里面的人，可有东西能闯进来也绝非易事，除非是旗鼓相当的阵灵师！
小魔怪栽在结界手上十五年，早恨透了阵灵师。它想都没想，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张开大嘴，“啊呜”一口吞掉了雀鸟，叫这玩意有去无回，随后一副消化不良的模样落回地面。
严彦问：“上面有什么东西？”
小魔怪摸摸肚子，打了个嗝：“鸟。”
严彦皱起眉：“鸟？”
小魔怪叫道：“你别分心，刚刚本座说到哪儿了？”
严彦看了看四周，这里除了自己和这小魔，根本没有其他生灵，哪里来的鸟？
这小魔还挺会故弄玄虚。
严彦道：“……魔源大人记性不好，您老人家刚刚在说练剑。”
“哦！”小魔怪蹦到一面杂草丛生的岩壁前，撩开草堆，露出后面半人高的山洞口。
道：“练剑，就得置之死地而后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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