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迷雾
第三十一章 迷雾
这些天,叶子愈发黏邵子秋了,他像个狗皮膏药,把人原本素净的房间闹腾地像个山顶洞穴。
只瞧,那叶子正抱着只花猫,对门前的那些守卫和侍女熟视无睹,风风火火地就闯进了屋。
他急道:“它腿流血了,快帮看看!”
邵子秋坐在桌前没擡眼,只缓缓道:“进屋要先净手洗面。”
叶子倏地顿住脚步,他瞅了眼小猫,他虽粗俗,却也知自己这会是有求於人,总得听人家的话。於是他便忍了忍,难得听话地退到了脸盆那儿。
他撩了撩水,又拿起邵子秋的毛巾极认真地抹了把鼻涕,才来到了人跟前。
邵子秋:“……”
叶子僵硬地把小猫递过来,语气就像说书般拿腔拿调,脸上带着假笑:“邵大夫,您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请帮忙看看好吗?”
邵子秋一阵恶寒,他深吸了口气:“不要站在凳子上,你的鞋底很脏,凳子是坐的。”
叶子低头看了看,也没觉得不妥,可还是老老实实地跳下凳子坐好,又装模作样地重覆了遍:“大慈大悲的活菩萨,请帮忙看看好吗?”
邵子秋额上青筋突了突:“把腿从桌上收下去!”
叶子终於忍无可忍,决定不演了,他把腿从桌上一收,霍地站起,怒道:“白无常,你好烦!到底有完没完,不治拉倒!”
邵子秋惨不忍睹地看着叶子:“小黑叶,你要不要看些书,了解点……”他斟酌着字眼,“做人的基本常识?”
叶子道:“不稀罕!”
邵子秋一本正经地解释:“比如做人都要先有个名字,叶子听起来就像小名,我见你走路带风,不如就叫你叶风风?”
叶子气极,他指着邵子秋抖了半晌,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才是疯疯!”
怀里的小猫打了个喷嚏,叶子恶狠狠地瞪了邵子秋一眼,又低头摸摸小猫脑袋,轻道:“阿秋怎么抖得那么厉害?是冷吗?”
邵子秋道:“……你唤这小猫叫什么?”
叶子道:“阿秋啊,就……”
他夸张地哼了下鼻子,“打喷嚏的声音,你不懂吗?”
邵子秋突然头疼,他想把猫留下,然后闭门谢客。
这叶子寻了半天,发现自个只有裤衩是不漏风的,能给猫裹着保暖,於是他开始麻溜地解裤腰带。
邵子秋无语道:“叶风风你要干嘛?就算你不正常,也总要晓得基本的礼仪廉……”
这“耻”字还没说完,邵子秋就猛地把轮椅一转,背对着叶子。
他年纪轻轻已经见过风浪,不管是豹子还是影爪,都没让他像此刻这般慌张。
他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拿起一边的袍子,用力往后一抛,直接把叶子劈头罩下。
他道:“你个女孩子!怎么可以那么随便!”
叶子被兜了起来,她在充满药味的大袍子里提着裤腰,探出脑袋,疑惑道:“什么是女孩子?”
她沈思了会,“哦”了声,恍然大悟道:“母的吗?”
邵子秋头疼得更厉害了,他刚要答话,就见轮椅把手上的红色玛瑙泛起了光。
他扬了扬眉毛,手心覆在玛瑙上,玛瑙的温度瞬间变得灼热。
他很快恢覆了平静,说:“风风,我找的人来了。”
***
有人从窗外翻了进来,这人满脸络腮胡子,嘴里还叼着个辣椒。
这不是明安城药铺的掌柜么?
叶子瞪大了眼睛,喊道:“是你!”
“正是我。”掌柜这脚还没沾地,眼睛已晃了一圈脏兮兮的屋子,他定眼瞧着邵子秋,谑得笑了声,问:“你还是那个有洁癖的邵子秋吗?”
邵子秋淡定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解元大哥来时可有遇到别人?”
解元道:“迷药放了一路,都倒了,没人能瞧见。”
他又指了指叶子,“这位可要放倒?”
邵子秋想了想道:“她都瞧见你了,现在放倒也没用了。只是要麻烦解元大哥给叶风风配副禁言汤剂,不然很快全院子的人都会知道你来过了。”
他们一个十六岁,一个已经三十出头,分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却像没有年龄的界限,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叶子忍不住要从袍子里钻出来,骂道:“白无常!我不会说的,你不能给我吃什么……”
邵子秋眼角抽了下,把她一把按回了袍子里:“快把裤带绑好!”
解元见邵子秋也没为难这叫叶子的人,自己也就不在意了,他伸长腿,勾了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你好久没用玛瑙唤人了,这次又遇到事了?”
邵子秋道:“我想请解元大哥查下这件棘手的东西。”
他摸出一根银针,把它摆在桌上,竟是刚刚扎过影爪的那根,上面还留着点泥。当时以为他出针是徒劳挣扎,谁知是急中生智,要留下些痕迹便於查探。
邵子秋把银针往解元这里推了推。
解元扬了扬眉,他腰上缠了圈大大小小的瓷瓶,他扯下一只,变戏法般地在针上倒了些药粉,那针上就渐渐显出一缕黑雾来。
他揪住那缕黑雾,皱起眉:“你遇到魔修了?又是针对你的?”
邵子秋点点头:“是,可惜没见着人。”他又指了指窝在自个外袍里的叶子,“但叶风风长了个狗鼻子,她在林子里闻到过特别的气味。”
叶子终於绑好了裤带,她掀开外袍,急道:“要不是你身上的熏香太浓,我肯定能闻清那股味道!”
解元面无表情,他没看叶子,只把黑雾塞进另一个小瓷瓶里。
他晃了下小瓷瓶,说:“这不好查,分析气味得花大量的时间,还得用上稀有药材,我亏大发了。”
邵子秋道:“不亏,以后我去解元大哥的铺子里当个江湖郎中,不用你发钱。”
解元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在邵子秋淡然的神情里把辣椒嚼完了。
过了会道:“那你也得有命!你自个说说,在凌云门这些年,遭到的暗算还少吗?”
邵子秋垂下眼:“命我这不留着吗?在没查清是谁之前,”他笑了笑,“我还不舍得死。”
解元站了起来,腰间的瓷瓶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道:“子秋,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已布有上千家药铺,货品流动的暗网足以动摇市面上法器垄断的问题。”
他走到窗边,蹬腿一脚踩上窗框,转过身道:“而凌云门的收养之恩,早在他们密谋废掉你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你若想离开,不过就在一念之间。”
纱幔被风吹起,他见邵子秋在若隐若现里缓缓摇头。
听他道:“法器垄断势必牵扯到修道大派,尤其是凌云门原就以法器闻名,真要行动,它势必受创最重。何况我们在明安城也试过一次,没有扳倒任何人,却害死了一个被当做替罪羊的普通百姓。”
邵子秋顿了顿,“我不想再有人无辜丧命,况且阿姊与我有恩,所以,还是再等等吧。”
解元的络腮胡子在沈默里微微晃动,接着他又往嘴里甩了个新的辣椒,闪身走了。
邵子秋望着窗,指尖有节奏地敲着玛瑙。
叶子从头到尾就没听懂他们的话,可她有着动物般的敏锐,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她吞吞吐吐道:“那个白无常,那我丶我也走了啊。”
她蹑手蹑脚地后退。
“叶风风。”邵子秋唤住她。
叶子炸毛般的一惊:“干嘛!我什么也没听明白!我不要吃禁言汤剂!”
邵子秋噗嗤一笑:“我们都知道你听不明白,何况禁言汤剂配制覆杂,解元大哥还没教过我。”
他指了指她怀里的花猫,“我是想叫你把阿秋留下,它腿折了,不治就得残了。”
***
清晨还笼着薄雾,桑为就又去了林子,他先前只查了地面上,还没来得及查地面下,就算是林贤南强硬阻止,他也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这会林里依旧看不出端倪,可桑为不信这魔修可以不留一点儿痕迹。
这天的风已有夏末初秋的凉意,他搓手呵了口气,推开弟子剑的剑鞘,用剑刃划破了手指,故意将血滴落在地上。
林里的雾气在淡淡的血腥味里迅速变得浓郁。桑为垂着手没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感受空气在万物中细细流淌的变化。
脚下的地面突然顶了个鼓包。
他扬眉,这鼓包极小,速度极快,几乎难以察觉。桑为盯着地面,下一刻他擡起脚,疾步后退。
刹那间,大大小小的魔雾猛地顶破泥土,它们像一条条的蚯蚓,扭着身,争先恐后地窜出来,把落在地上的血抢得丁点不剩。
桑为一路急退到了林子边。
那魔修根本没处理痕迹,只是临时铺了一层薄土。
桑为身上出了层冷汗,这股魔息他太熟悉了,在明安城,在遥仙阁,它与魔源内核如出一辙。
桑为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一件事。
这比可能藏在修道门派里的魔修更让他惊恐。明安城不是小城,它集聚富贵繁荣於一身,若它都被魔修染指,那……
桑为瞳孔微微缩紧。
别处呢?
作者有话说:
作者默默地摆出一个碗,她说她急需一点海星,一点评论,一点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