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长夜(二)

第三十五章 长夜(二)

叶风歌还在自己屋里。

她埋着头,正在看传奇话本,她字识得七零八落,只能东拼西凑地把那些鬼魅精怪看个大概,边看还要边骂。

“什么玩意,这狐狸就是个傻的,为什么要为个混球送死啊!”

叶风歌大大地叹了口气,郁闷地把书往桌上一扔,她手枕到脑后,脚翘在桌上,毫无半点姑娘的模样。

“混球!傻子!”

她还愤愤不平地对着窗嘀咕呢,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心头一跳。

她蓦地收起腿,“唰唰”地把书翻到最后一页,就着光吃力指读,终於找到了那句“狐狸逝去”。

她不认识“逝”这个字,却分辨得出这是那天玛瑙珠吐出来的最后一个字。

她跟着故事连猜带蒙,渐渐琢磨出了这字的意思。

这绝不是什么好词。

叶风歌皱起眉,自言自语地喃喃:“白无常为什么要说门王不在了?”

她这些天听了林贤南的话,没去打扰过桑为休息,可现在却坐不住了,她突然意识到,玛瑙珠五天前说的事或许十万火急。

她霍得站起,随后夺门而出,跑到桑为门前又顿住了脚步。她透过窗纸,瞧见桑为屋里的烛火被风吹地微微摇曳。

叶风歌一楞,她隔着门,试探地问:“小师父,你醒了吗?”

屋里,桑为的心脏蓦地狂跳起来,叶风歌在门外!

他背上的汗珠黏湿了衣裳,影爪捆得更紧了,他死咬着嘴唇,竭力把呼吸放到了最轻。

林贤南好整以暇地擡手,指尖绕到了桑为脑后,温柔地丶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

他逗猫逗狗似地呵着气声,说:“小桑刚刚是不是问,我到底要做什么吗?”

桑为从被摸过的头发到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他凝视着林贤南,在原先眼里的恨意里又搁上了恳求。

林贤南眯起眼欣赏。

门外的叶风歌等了半晌没等到回音,她不耐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小师父?你不在吗?”

桑为喉结滑动,缓缓道:“嗯,我在。”

林贤南无声地勾起嘴角,突然粗暴地扯起他的头发, 如愿看到桑为簇起了眉。

桑为被迫仰起脖颈,他把痛哼费力地咽了回去,继续道,“我想请风歌马上下次山,我有本重要的阵法图册丢在了村里。”

“啊?现在?”叶风歌不解,急道,“可小师父我要和你说件十分十分十分要紧的事!讲完我再去行吗?”

桑为张了张口:“……我已经睡下了,你就在外面讲罢。”

叶风歌在门口徘徊:“好吧,我之前看到玛瑙珠上跳出过字,可我认不全,今天……”

林贤南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他指尖勾住桑为的发带,轻轻一扯就拉掉了它,无数青丝像丝绸那般滑了下来。

这是他想疯了的画面,林贤南满足地轻叹。

它们甚至比许多次臆想的,还要乖顺可爱。

桑为握起拳,指甲深深扣进肉里。可叶风歌就在门外,他不敢妄动,在林贤南的打量里生出被把玩的羞耻。

林贤南逼近了桑为,他们呼吸可闻,林贤南也在颤抖,但那是捕获猎物的激动,他止在与桑为嘴唇只差一线的地方,暗哑地说:“我想要你。”

吻忽地就落在了桑为的唇上。

桑为睁大眼睛,瞳孔颤动。

而叶风歌还在陈述:“这白无常说的门王是谁?不在了又是什么意思?”她等了会,可屋里鸦雀无声,她又上前敲了敲门:“小师父你没事吧?”

桑为回答不了,也思考不了。

什么情谊丶什么信任,都在此刻被搅得粉碎,他恶心到想吐。

林贤南放开了他,压低着声笑道:“叶风歌竟把门主仙逝的主字看成了王,你这先生还是当的差口气。”

林贤南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断了线,在桑为脑海里串不成完整的句子。

桑为觉得荒谬,他生出了错觉,自己似乎融化在这墨般的夜色里,被掩藏在这山上小小的一隅,要变成林贤南不见天日的影子。

他曾跪在成片的坟前,亲人和村民的名字一个挨着一个,却唯独缺了自己的名字,他在万念俱灰间差点就和它们连成一片了,是李清轩把他拉出来,带回了道观。

可这次没有李清轩,他在恍惚间无端想起那些从未回来的雀鸟。

桑为胸口起伏。

这会,也没有严彦。

他只有自己。

林贤南像个愉快的孩童,要把那些秘辛毫无保留地告诉桑为。

他喃喃道:“小桑,我若要拿下凌云门,除了俘获邵紫仪,自然还要收拾凌云门门主。凌云门门主贪恋美色,都这个年纪了还想生个儿子。”

他无声笑了会,鄙夷道,“那我就送他个花娘,让他牡丹花下死,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叶风歌在外焦躁地挠了挠头,随后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屋里分明有人在低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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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风歌心头猛地一跳,她想都没想就一脚踹开了门。

桑为在看到叶风歌的刹那才回过了神,他失声大喊:“风歌!快走!!”

叶风歌没来得及发出声,眼里就印出飞速放大的影爪,它们像利刃一样,直直捅进了自己的小腹,又极快地抽出。

她那句“小贼别跑”卡在喉咙里,换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一顿顿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腹部有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洞。

影爪滴着血,又奔向她的心脏。

“林贤南!”桑为眼眸通红,脸上的裂痕蓦地裂开,“你住手!!”

青鸾呼之而出,挡在叶风歌跟前,密密实实地挨了影爪的攻击。

林贤南一楞:“……附灵?”

青鸾发出尖锐的惨叫,却牢牢护在叶风歌跟前,不肯挪动分毫。叶风歌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她脚下一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桑为脸色发青,青鸾还在死撑,他在天旋地转里喘息,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吃力,却带着誓不罢休的力道:“是我…信!错!了!人!”

他颤颤地吸了口气,眼里泛起湿意,“我本应随父母埋入黄土,苟活至今也无甚可恋。可风歌唤我一声师父,我便要护她到底!”

桑为恨道,“林贤南,你不配做我的师兄,更不配做师父的弟子!”

林贤南扬起脸,看着被影爪悬在稍高处的桑为,他明明在低处,可那眼神却让桑为生出被居高临下注视着的倒错感。

地面极轻地震动起来,是有沈重的野兽撒蹄奔来。叶子熊像山一样的堵在门口,它先闻到了血腥味,接着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叶风歌。

它发出低沈的呼哧声,全身黑毛都炸得竖起,它对着林贤南举起肥厚的熊掌,可转瞬又放下了。

它叼起叶风歌的后领,把她甩到背上,叶子熊扭过头,狂奔没入了黑夜中,血淌了一地。

青鸾撑不住,终於蹿回了桑为的脸颊。

桑为垂下头,双眸随着叶子熊的远去也失去了焦点,在影爪的牵拉下就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他陷入诡异的沈默里,直到林贤南突然伸手卡住他的下颚,松了颚骨。

林贤南的眼神像狼一样的凶悍,说:“阵灵师奇货可居,小桑不能自尽。”

影爪霎时松开了桑为,在他就要落地时,林贤南接住了他,他把人打横抱起,几步扔到了床上。

桑为猛地一弹,才要坐起,就被林贤南擒住双手按了回去。

林贤南眼里燃起汹涌的欲/望:“偷梁不换柱又名纳元取道,每开一次阵,那灵兽就能被养大一回,吸纳大量天地灵气。”

他急不可耐地拉掉桑为的衣带,“小桑,可这是禁阵,因为没有阵灵师能真正消化那么多灵气,他们熬不过去,大多都会暴毙而亡。”

“……!”

桑为被卸了下颚,不能言语,他奋力推拒,要摆脱林贤南的双手。

林贤南的气息变得愈发混乱:“可小桑你有我啊……你先前的灵气还残留了不少,我们来试试,用你的身子把这些灵气渡给我可好?”

桑为脸色煞白,喉间逸出呜咽,在激烈蹬踹时瞥见了桌上的琉璃剑。他呼吸急促,脸上的裂痕再次渗出绿光,青鸾蓦地浮在半空。

青鸾先前遭到重创,此刻身上已出现无数裂纹,像是悬浮在空中的裂片,极力维持着不散。这是识魂被过度消耗的结果。

可桑为清楚,林贤南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於是青鸾没有停歇,它争分夺秒地搬起琉璃剑,眨眼就悬在他们的上方,对着林贤南狠狠刺下。

林贤南忽地睁大眼睛,触电似地跳了起来,可惜,剑锋扎穿了他的衣领,却没能划破他的脖颈。月光将他的影子猝然拉长,影爪骤然伸出就要捆住青鸾。

青鸾带着琉璃剑竭尽所能地避开影爪,在被影爪捕获前,剑终於划到了林贤南那完全/擡头的地方。

林贤南静默了一瞬,接着失声惨叫,那是男人最强硬也最娇弱的地方,他霎时满头大汗,狼狈地去捂,谁知竟沾得满手鲜血。

这是奇耻大辱。

林贤南难以置信,他双目圆睁,脸上的肌肉在黑暗里剧烈颤动。他彻底失了仪态,在吼叫中唤出红莲,擡手间已直逼桑为。

红莲的火光骤然离近,印亮桑为的脸庞。桑为侧着脸,静静地看着林贤南,那眼尾微微挑起,不加掩饰地含着对方最痛恨的挑衅与轻蔑。

林贤南受不了似的浑身颤抖,他目眦欲裂,说:“你想寻死!”

他猝然收手,让红莲离开了桑为,调转方向捆住了青鸾,他磨着后槽牙,阴狠地说,“我又怎能让你得逞呢?”

他将青鸾幻成绿光塞入袖中,一个箭步冲上来,那里的鲜血直接淌在床榻,染到了桑为的指尖,带着特别的腥味。

桑为还未来得及蜷起手指,林贤南就反手甩了他一个耳光,接着,他又疯魔地扯起桑为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喊:“你以为我非要碰你么?你不过是个装着灵力的容器!”

桑为的脸颊迅速肿了起来,嘴角流下一线血红,他没了雀鸟,丢了识魂,这会儿已是待宰的羔羊,可眼神依旧这般的不屑。

林贤南出离愤怒,他迅速抄起那盏搁在床头的茶碗,掰开桑为的嘴,将茶水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直到桑为呛咳出声,林贤南才满意地撒手,他喘着气,耐心地解释道:“我谅你是第一回才给你端来助兴的茶水,可你如此不识好歹,那我就同你换个玩法,在我找到其他过渡灵力的方法前,我都不会让你舒缓一分,除非——”

影爪弥漫到他身上,让他渐渐化成了严彦的模样,他阴鸷地笑了起来,说,“除非你跪下来好好求我,我也许还会找些别的东西来帮你,”他一字一句道,“缓丶解丶一丶二。”

桑为直楞楞地看着林贤南,如此卑劣的手段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而那药效又来的奇快,不过须臾,桑为就感觉浑身发烫,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这感觉那么陌生,他不得不紧紧揪住被褥,将那些可耻的声音压回咽喉,可这仅仅是长夜的开始。

他反覆告诫自己,那不是严彦,那是林贤南恶劣的捉弄,可在不断叠加的热意里,他还是忍不住淌下了眼泪。

作者有话说:

呃……本来还有另外一个版本,但担心过於变态,考虑再三还是放了这个版本,虽然现在这个也挺变态的。

以及,感谢仙女们的阅读,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