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阴谋

第四十六章 阴谋

雪夜,凌云门。

邵紫仪神情寡淡,一身白衣倚在阁楼的窗边,栏上挂着一串小灯,外边是凌云湖,波光染在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明艳。

她的父亲贪恋美色,除了美人还有美景,凌云门建在湖上,他在烟波里散落了好些装有亭台楼阁的小岛,由拱桥和小船彼此连接,没个几日都摸不出门道。

“门主。”有人站在门外,“邵七有事禀报。”

邵紫仪坐直了,轻道:“阿七进来吧。”

邵七推门而入。

这人二十七八,穿着和凌云门格格不入的黑衣,他拎着把湿淋淋的黑伞,头发束成马尾,编成好些串细细的麻花,发间垂着银饰。

他面上没什么情绪,像一座融不化的冰山,总有说不上的阴郁,他掸了掸伞上的雪屑,站定道:“花娘前几日说出了她曾经呆过的春楼,邵七去了一趟,得了些线索。”

邵紫仪簇起秀眉,疑惑道:“花娘之前害死父亲后就自己服下剧毒,早被扔去了乱葬岗,我当她已经死了。”

邵七垂眼道:“她是要死了,但邵七略通药理,自是救了回来吊着她的命,再好生询问了一番。”

他拿出一方砚台,上面刻着华丽的足金仙鹤,团着金色的灵气,是难得一见的镇宅法器,只是那仙鹤的翅膀不知为何缺了一块。

邵七递了过去,说:“这是从春楼的妈妈那搜来的法器,是用来买花娘的赎金。”

邵紫仪楞了一瞬,猛地抓住桌沿,脚上的铃铛晃出了声,她惊道:“这……是我的。”

这砚台是获了批文的法器,之前老门主将一批法器赠予了门下长老,告慰他们所谓的劳苦功高,而这个有破损的,就送给了邵紫仪,后来不知何时就找不到了。

邵紫仪忽地站了起来,栏上的小灯被带得

左右摇摆。能拿到它的,必是亲近之人。这是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有人要害她!

可她眼下是板上定钉的凌云门门主,要害她绝不是一个人就能撼动的。

凌云门立门千年,最初是为了守护百姓。门中盛产法器,富可敌国,而法器库房的大门却历来只有凌云门门主及少主才能打开,这事早叫那些手握重权的长老心生不满。

法器没有官府的批文就不能流入市面,任凭凌云门法器再多,也得乖乖走官府的通道。

长老们既然从凌云门拿不到法器,於是反过头来与各地知府沆瀣一气,里应外合,故意把那张“批文”的价格哄擡得比法器本身还高。

这门主也是真真惨,空有一库房的法器,却受制於一张批文,若不让那些长老和知府捞足油水,这法器再好也是卖不出一件,更别说到百姓手里。

邵紫仪与邵子秋曾天真地想压下那张“批文”的价格,可那些长老堂而皇之地表示,若要同意,就得分一分凌云门库房的法器。

都嚣张到这份上了,那老门主还在瞻前顾后。最后他是女儿和属下两边不站,只浑浑噩噩的打了个圆场,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以至於到了此刻,这事已成沈屙旧疾。

邵紫仪不理解父亲,为何不早早办了这些长老,自个直接去与知府谈判。

直到自己做了门主,才发现凌云门早已大权旁落,别说直接去和知府谈钱了,就连门内几万道修的吃饭钱都得长老说了算。

什么地方都得花钱,任何事宜都得仰靠长老,她这才领会到父亲这门主当的窝囊又无奈。可她不想走父亲的老路,也不想被这些长老牵着鼻子走。

她把砚台又交给了邵七,说:“总有人胆大包天,成日盯着凌云门的法器库房,你去把这砚台还给那春楼妈妈,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算拿这砚台演出怎样的好戏!”

邵七收好砚台,回了句“好”,他转身要走,邵紫仪又叫住了他。

“阿七。”邵紫仪松了眉头,口气缓和了些,“近日门内事务繁忙,也未曾有机会问过你,害你师父的人你可有线索了?”

邵七顿了顿,说:“没有。”

邵紫仪似习惯了他的寡语,说:“你做我护卫已经好些年了,对我忠心耿耿,我很感激,我知你心中有恨,也晓得你一直在打探仇人的消息,可茫茫人海的,要寻一个人谈何容易,我不知怎么劝你,其实……”

邵七猝然擡眼,黑色的眼珠有攥人心神的力量,他看了邵紫仪片刻,又垂回了眼,说:“门主不必劝。”

邵紫仪哑然,她认识邵七很久了,除了一年前她私自下山去明安城历练外,他一直如影随形,没让自己沾过半点危险,可总和他说不上几句体己话。

“那……”她尴尬地笑了下,“阿七要不先回屋?今夜雪大,你也早些休息。”

“好。”邵七答。

邵紫仪其实还想再多说句,奈何她实在不知如何再劝,也只好点点头:“嗯。”

邵七没再停留,他很快就退出了阁楼,踏上了一叶小舟,小舟在水里晃了晃。

那撑船的老翁划起长蒿,闲话似地说:“公子,那花娘在牢里还留着气呐,她除了舌头哪儿都被公子废了,现在不人不鬼,整日鬼哭狼嚎,眼下可如何是好?”

邵七仰头,鼻梁像雕刻的那样挺拔,他半阖着眼,淡淡道:“杀了吧。”

***

天快亮了。

严彦御剑回到了村里的小院,桑为在他怀里睡得很沈。

桑为把发现的毒蝎阵和驱魔阵都跟严彦交代了,可任凭严彦怎么折腾,他都不讲自己在驱魔阵里动了什么手脚,这是铁了心要瞒严彦到底。

严彦进屋把桑为放到床上。那白玉般的脖颈印着好些红/痕,毫无顾忌地落在严彦眼里,严彦恨得牙痒,觉得还没咬够。

可他猛地把被子拉高,把人遮得严严实实,接着折返到了桌边。

他有重要的事问昆晟。

“昆晟!”严彦压着声喊。

昆晟还横在桌上,它在驱魔阵里连翻个身都累,於是挥了挥小胳膊,嘟囔道:“干嘛……本座不想动,臭小子别来烦本座。”

严彦无视它的抗/议,把它拽在手心里:“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深坑的?”

昆晟“啊哟”了一声,不耐烦道:“本座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本座是十六年前被迫分离出了真身,进了那鸟不拉屎的深坑,那时你个臭小子还在吃奶呢!”

严彦认真地听着,静了会又道:“那我再问你,若是魔源内核彻底开启,会怎么样?”

昆晟打了个哈欠,不屑地笑道:“本座真身几千年来消融过数以万计的魔魂,本座开条缝都能吞掉一个城镇,若全部打开,这能量整个世间都无法负载,怕是要重归混沌,重头再来了。”

严彦倒抽了口冷气,不由地松开了昆晟。

昆晟落在桌上,它总算来了点精神,拍拍手得意道:“怎么样?臭小子总算知道本座的厉害了吧?”

严彦背脊阵阵发凉,这布阵人已强悍到能捉住当时的昆晟,把它封进高阶结界不算,还下了顶级盟约符,不让它说出自己是谁,之后再用十六年的光阴步步为营,潜心谋划!

这是何等心机?

严彦眉头拧起,说:“若关你的人就是想摧毁现在的秩序,重建新的人世,费劲力气也要打开魔源内核呢?”

昆晟“噗嗤”笑了出来,它笑得前俯后仰,话都快说不顺畅了。

“不可能!”它老神在在地摆摆手,“人也好魔也好,都没可能打开它,他们就是夺了去给魔修提供能量,好供他们作祟罢了。”

严彦没说话,他也觉得荒谬,但明安城的树人尸体还历历在目,他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那个疯狂的推测:“那若以世间大多生灵的性命为引呢?”

“什么意思?”昆晟问。

严彦把毒蝎阵的事全盘托出。

昆晟越听越心惊,它楞楞地看着严彦,彻底僵住了。严彦与它认识一年多,头一回见它露出如此震惊的神情。

“昆晟。“严彦道,“凌云门一旦被拿下,这毒蝎阵就大功告成了。若我猜的没错,等到开春,邵紫仪和林贤南的那场订婚宴,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昆晟突然来气,它一扫之前的萎靡,暴跳如雷道:“这是本座的真身!本座不许他们拿本座胡作非为!那什么狗屁订婚宴本座要去!本座不能让这群狗屁玩意得逞!”

严彦不由地回头望向床,除了阻止毒蝎阵完成,桑为的识魂也还在林贤南手里,凌云门是必须去的。

但爱能平添忧思。去凌云门势必要与林贤南打照面,严彦不想桑为跟去,可又不想离了桑为独去,他觉得桑为是握不住的流水,哪怕在自己怀里欢愉的颤抖。

严彦按了按胸口,那里放着小木蝶。他要罩得此人馀生平安,自己就要成为铜墙铁壁。

***

桑为这觉睡得安稳,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他睁眼就瞧见严彦趴在床头,一眨不眨地打量着自己,他吓了一跳,说话时嗓子有些哑:“严师兄做什么这么盯着我?”

严彦手撑着脑袋,像在认真思索,他蹙眉叹道:“我都看了好半天了,我在想件事,想得一宿没合眼。”

“想什么?”桑为疑惑,“毒蝎阵?”

“我在想啊。”严彦说得正经,他伸出食指,按在桑为的眼尾,突然笑了起来,“就你这儿的红怎么从昨夜开始就没褪过,就跟人家姑娘抹了胭脂似的。”

桑为:“……”桃子的文

他原想骂严彦荒唐的,但话到嘴边又想起自个儿昨夜也没好到哪儿去,荒唐的事都做了个遍,想到这,他竟破天荒的没吱声。

严彦见桑为不反驳,索性又把手指移到了他的唇上:“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把你看成了小师妹,你说,要是你嘴上沾些胭脂,会不会就真和姑娘一样了?”

这完全是胡扯,桑为脸再长得清秀,那到底也是成年男子的身量,怎么也不可能和姑娘一样,严彦这般说分明是还在气他瞒着自己的事,故意开涮他咧。

桑为又哪儿会不知?他挥开严彦的手,冷冷道:“胡说,你要是想找姑娘,我不拦你。”

严彦猛地拦过他的腰,把人拖近,另一手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小的胭脂盒,举在桑为眼前。

他气还没消透,哼了声:“我不胡说,要不咱这就试试?”

桑为呆了一瞬,问:“你为何会买这种女儿家的东西?”

严彦胡扯道:“昨个去酒楼的路上,我瞧见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我见她涂着好看,又孤零零的站在那儿,一时心生怜惜,就光顾了她生意。”

桑为生气了,他挥出雀鸟,要去啄严彦的手背:“既然严师兄怜香惜玉,那不如自己用吧。”

“你还敢凶啊?”严彦一把握住雀鸟,“某人昨夜决定死撑硬瞒到底,最后求饶时可不是这个口气。”

他皱起眉,假装回忆,“我想想,你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求求收藏求求海星求求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