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窝囊

第七十四章 窝囊

识魂意味深长地说:“布阵很难,开阵亦然。”

严彦的心猛地一跳:“所以——”

识魂点头:“所以赫海无法独自开阵,他办不到。除了他自己,应该还有三人,这三人已通过了踏月楼考核。”

他又嗅着指尖,与桑为彼时闻血味的动作一般无二,“他们擅於清轩神剑,又懂布局阵法,他们会在完阵后聚在一块,用最强的剑法做为钥匙,打开最强的法阵,每一步都用了数年功夫来精打细算。”

这推断早已不是“丁点”眉目,严彦盯着识魂,突然对他放火的理由无力辩驳。

识魂走近了些,对严彦道:“我们可以与宋平联手,让这三人”严彦后退了步,不由自主地接话:“进不了城。”

识魂笑了起来,忽地伸手夹住严彦后仰的脸颊,说:“严师兄不气了?”

严彦呼吸一重,刚那桶井水还未浇下,识魂指尖馀着香甜的枇杷味道,熏得自己心慌意乱。

识魂呵着他的耳,软语轻声地调侃:“要是还不解气,严师兄就把我交给宋平发落,让他治我的罪就是了。”

严彦忍不住轻颤。

这种有恃无恐叫他倍感无措,他分明觉得放火不对,却被三言两语地绕了进去,叫他脑如浆糊,粘腻的找不到对错。

甚至那一直没完全消下去的地方,又慢慢被磨得坚挺。严彦咬了下唇,猛地推开了识魂。

从识魂回来开始,他就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是桑为,又不像桑为的人。

他不敢窥视内心,他说服不了自己,又不断暗示自己,仿佛与识魂独处就是一种偷情,任何亲昵都让他羞愧,何况是此刻的情难自禁?

识魂轻笑,像个胜券在握的猎手,兴致盎然地瞧着自己的猎物,月辉染在玉似的肌肤,就是他捕获佳肴的筹码。

严彦一眨不眨地看着识魂,他还在昏沈胡乱地想,识魂一贯是穿黑衣的,为何这会儿会穿着纱衣?

识魂已猝然跨步过来,擡臂揽住严彦的脖颈,严彦被压下了头,霍地挨在那两片柔软的唇上。

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识魂极富技巧地追着严彦的唇舌,淡淡的枇杷甜味蔓延在口中。严彦的双手猛地搭在识魂的臂上,却半天没再推出去。

他根本无力抵挡桑为给的任何诱惑,不管是主身,还是识魂。

背后传来脚步声,识魂这才笑着松开了人。严彦如梦初醒,他回过头去,果然见到桑为正呆楞地看着他们。

“我……”桑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就是……”

“我……”他不知所措的,倒像是自己犯了错,半晌都没把话说出来。

***

桑为张着嘴楞了会,不晓得自己是该上去教训严彦,还是教训识魂,只好窘迫地转身,狼狈地进屋。

严彦慌张地追了进来,急切又强硬地揽过桑为,他没有狡辩,只懊恼地说:“你别走,是我错了!”

桑为没吭声,严彦就使劲掰起他的脸,仔细地端详着。

可那脸上没有意料中的生气,反而是仿徨受惊的模样,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严彦怕他受了刺激还没反应过来,於是又谨小慎微地求他:“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桑为仰着脸笨拙地擡手,又搭在严彦的背上。严彦以为他要锤自己,可桑为只在上面来回的摸了摸,倒像是在安慰他。

“没事。”桑为声音闷闷的,他顺服地垂下眸,轻轻地说,“我没有关系的。”

这怎么会没关系呢?

“我不信。”严彦讨好似的,担惊受怕地说,“刚刚是我不好,他穿的和你一样,我一时犯了糊涂。”

什么犯了糊涂?

这话说的就像丈夫在外面偷了腥,只得回来求着妻子原谅的无赖。桑为看了他一眼,面上还算平静,可唇却是颤的。

严彦忽地横下心来,一不做二不休把桑为抱起放到桌上,埋在他的腰间,胡乱地央求:“你今天想骂想打都随你,想抽筋扒皮也随你,我肯定不哼一声,但怎样你都不能叫我滚蛋。”

严彦不要脸地紧箍着人,“反正到了这个地步,我是离不得你了!”

桑为安静地坐着,过了会儿才自暴自弃地开口:“我早就知道了,还没出芳湘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严彦擡头:“你知道什么了?”

桑为用食指戳了戳严彦的额头,呐呐道:“你是情难自禁,只是你自个儿还没觉察罢了。”

严彦一把握住他的食指:“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我不觉察什么?”

桑为抽回手,无奈地笑了下,说:“胡思乱想又不是空穴来风,就算他和我有诸多不同,但到底也是桑为,和我一样与你有着很多回忆,你不愿承认,可心里却是有情的。”

严彦楞了楞,想起自己把识魂塞进袖里还非得牵绳的事。这一路忐忑,时不时要拿出绿团看上一眼,难道仅仅是怕识魂丢了没法子给主身融魂么?

还真不是。

严彦不响了,像被挖出了自己都看不清的心事。

桑为接着道:“但我不能怪你,我和他离了心,罪魁祸首本不是你,你是考虑到我才刻意疏远识魂,你如此待我,我又怎能那么自私不管你的感受?我既答应与你成亲,就不会轻易反悔,若真不能融魂,我……”

桑为咬了咬唇,猝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自己这辈子就没那么窝囊过,这些话他分明酝酿了整晚,可话到了嘴边,竟连身子都因屈/辱轻轻颤抖了起来。

他眼泪“唰”地掉落,又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恶狠狠地看着严彦,一鼓作气地说:“我也是不介意的。”

严彦只觉自己的心被泡进了酸水,绵绵密密针扎似的难受,桑为的委曲求全竟比抽筋扒皮还叫自己内疚。

“我错了!”他倏地把人捏进怀里,“可我不好骗你,我现在确实做不到把识魂看成别人,这真的太难了桑为。”

严彦无力又仓皇地亲着他的发顶,像在强调什么,“但总会有办法融魂的,我去找宋平,我给邵子秋写信,再不行我去找别的药俢!”说到后头,话里都带了可怜的乞求,“你再等等好吗?”

桑为轻轻地回抱住严彦,他确实难过,从芳湘馆那儿就既难过又生气,可他刚刚讲的话也句句真心。

毒蝎阵已到了最后关头,每个人都自身难保,他连先前开纳元取道阵的伤都未养好,人变透明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今天在芳湘馆里甚至还出现了断片。

都这样了,还谈什么融魂呢?

简直天方夜谭。

桑为心知肚明,时间不会眷顾他,识魂要取而代之他也阻止不了,可他不想让识魂破坏自己与严彦最后的时光。

他真的等不起。

***

春夜还寒,宋平在床上打了个喷嚏。

他一堆事想问想说,却不敢贸然去敲客房的门,尤其是听到茶壶的那声淬响,更怕去了会见到什么不该见的画面。

他辗转反侧,最后索性爬起来在自己的屋里来回踱步,等的天都大亮了,才听到客房的开门声,立马就急吼吼地跑了出去。

“严道长,桑道长!”

宋平满心满眼的只想议事,见门开了就不管不顾擡腿要跨。

谁知脚还没落地,便见严彦披着松松垮垮的袍子站在门里,脖颈到胸腹这片全露在外面。他身后的桑为还散着长发,趿着木屐,一脸的睡眼惺忪。

“呃……”宋平那擡在半空的脚堪堪地顿住,又堪堪地收回,“我那个……我就是……”

严彦知道他是个殚精竭虑的主,定是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整得一晚没睡。

他拢了拢袍子,说:“麻烦宋道长再等片刻,我们立马就来。”

宋平以为他要干嘛呢,原是转了个身,去帮桑为束发了。

严彦大大方方的,先帮人绾了个松松的发髻,又仔细插上木簪,那动作轻缓的叫人瞧不出他是个使剑凌厉的。

这些都做完了,严彦还觉不够,非要再温温柔柔的瞧上一瞧,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而那桑道长也好好坐着,随他摆弄。

这也太黏糊了吧!

宋平都替他们害臊,可这你侬我侬的,和自己在明华见到的那对不一样,具体哪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只觉着这俩可惜,倘若是对男女,那便是天造地设的般配。

宋平被自己这念头唬了一跳,他张皇地念起经,又急忙退到院里,寻了个石墩背对着那门等。

严彦和桑为洗漱完了也去了院里,瞧宋平坐的僵硬笔直,怕他尴尬,他们索性开门见山,把所知所想对宋平透了个底。

宋平自然知道赫海在凌州干下的恶事,却没料到这人会如此大胆。

他不知痛似地拍了下大腿,恨道:“明华怎会有此等败类!”

桑为手上拿着个白馒头,是宋平那老仆准备的早膳,都快凉了也没来得及吃。

他认真地看着宋平,说:“这也是我们来找宋道长的原因,如今只靠凌云门来拖延赫海定然不够,当务之——”

严彦夺过桑为手中的馒头,掰了一块喂进桑为嘴里,接过话:“当务之急还得守住明安城的城门,那四个开阵的再是千挑万选,只要进不了遥仙阁,就有回旋馀地。”

宋平掏出纸笔,义愤填膺地说:“这事十万火急,守住明安城只靠你我不行,我现在就禀告尊主!”

桑为急急把馒头咽下:“等等,贵派尊主难道不知赫海在踏月楼考核里动了手脚?”

宋平已经落了几笔,嘴里愤愤道:“踏月楼考核在明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类似的考核每位长老都有,赫海要选拔自己的弟子,尊主又怎能阻拦?”

严彦皱眉:“可他认得昆晟。”

宋平手上一顿,他静默了会,又忽地擡头看着面前的两人,冷声道:“什么意思?你们是怀疑明华尊主?”

严彦道:“只是谨慎行事。”

宋平道:“你有证据?”

严彦缓了缓:“……暂时没有。”

宋平扬声:“所以这是你们自个儿的臆断?”

严彦:“……”

宋平“啪”得搁下笔:“认得昆晟又如何?明华古籍众多,里面定有记载魔源内核。当日你带它擅闯明华,试问天下哪位门主会不闻不问?你们不能捕风捉影让明安城陷入危机!”

严彦哑然。

宋平又喋喋道:“我知你们不喜明华,明华也确实对不起你们师父,我人微言轻,可尊主何等为人,他最后还是听了我的劝!”

他立马唤老仆拿来一本厚厚的书册,又交到严彦手里。

严彦一翻,这书册不仅是清轩神剑的剑谱,还有上百位明华弟子写的修炼心得,一篇篇附在后面,方便后人更好理解剑法。

而在全书的第一页最为难得,白纸黑字的写明清轩神剑是由清轩神派李清轩所创。

“清轩神剑的事虽已传遍,但若尊主碍於脸面不予允许,我也编不成这本书册!”宋平激动万分,“现在只差清轩神派准许,吾主便愿与天下修道门派商议,争取将此书放入灵渊书阁。吾主做到这个地步,你们还如此看待他,我为他感到委屈!”

宋平嘴里的灵渊书阁不属於任何修道门派,它归於天下,由各大门派轮番驻守,其中藏书皆为大能所着,能够流传千古。

桑为到了此刻才看出来,这宋平不仅是根木头,还是个痴儿,他虽不属清轩神派,却真心心爱这套剑法,不然岂会编成册来?

什么“尊主听了劝”,这进灵渊书阁的事分明是他央着明华尊主讨来的。

桑为站起,端端正正对着宋平作了揖,郑重其事道:“入灵渊书阁是好事,清轩神派怎会不答应?明华尊主愿意担当,也是我派不幸中的大幸。”

他边说边擡手聚灵,将自己的灵流一股脑地印入书册,这是准许,也是清轩神剑最好的归处。

桑为见宋平大喜过望,又接着道,“只是眼下凌州有难,明华内乱,尊主定然分身乏术,若我们自有解决之道,宋道长这封信也不用寄出去再给他老人家添堵。”

宋平果然问:“你有何解决之道?”

桑为一字一句道:“为明安城开防御法阵,叫那四人踏不进明安城半步。”

桑为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人皆是一楞,要给一座城池上阵,这阵就得有阵眼,而要有阵眼,这阵灵师就得有道丹。

“给我三天时间。”桑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若是三天里结不出道丹,宋道长再写信给明华尊主也不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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