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健忘
第七十五章 健忘
三天,这对刚入门的道修来说,想要结得道丹是痴人说梦。
但桑为不缺顿悟,他是陷在更加窘迫的困境里。他跟着林贤南的阵法修练了那么些年,错误的诀窍早已烂熟於心,要去偏纠反而更难。
他手边有本邵子秋给的阵法图册,找到与原先那些图册不同的地方这是关键,要说也不是难事,可两日都过了,图册也乱七八糟的摊在桌上,桑为熬得双眼通红,却楞是没看出不同来。
风从外嗖嗖得吹来,把纸张刮得哗啦啦响。桑为想去关窗,可才站起就觉哪儿不对,他揉了揉眼,这窗,分明是关着的。
桑为忙不叠地去按图册,可上头的字竟都挤到了一处,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桑疑惑地看向别处,窗还是窗,门还是门,哪儿有什么重影呢?
他又看回图册,但那些字依旧一团模糊,他到这会儿才迟钝地转过弯,撑着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开阵的诀窍像从脑子里整块挖了出去,流沙似的抓也抓不住,他怔怔地看着双手,甚至想不起开阵要用雀鸟。
这只是第二次断片,与上次没差几天,却没能像上次那样迅速恢覆。
这状况不是没有端倪,分魂后偶有的晕眩都是警告,只是桑为没在意,直到聚沙成塔才尝到厉害。
“你不舒服?”
屋里没人,这话却从斜里刺出来,桑为吓了一跳,猝然转身,差点惊叫出声。
识魂坐在自己先前的凳子上,离自己很近,他随意地捧着本图册,仰视瞧人的眼神是慵懒的,也有种冰冷的危险。
从芳湘馆出来后,识魂已不需要依靠谁来存活,只要不离主体太远,就能行动自如。
“我猜你是开不了阵了。”识魂好心地说,“要不要我来帮你啊?”
桑为:“……”
识魂等了会,没见桑为回话,便站了起来。
他卷起图册背到身后,笑道:“你大可不必防备我。”他循循善诱,“眼下你就是我,你得了道丹便是我得了道丹,帮你就是帮我,这是双赢的好事。”
桑为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经了那晚的事,他该要厌恶识魂的,可偏偏没有。他只是担忧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
这是自己从清轩神派出来后,头一次与识魂独处,有些事他早就想说了。
桑为憋了会才说:“你与林贤南……”他紧张地蜷起手指,“后来是怎么过的?”
识魂没料到他会提这茬,脸立刻拧了起来,连眉眼也斜吊了上去。他努力掩饰着,沈默了会,才用硬生生丶嘲讽的口气反问:“你觉得是怎么过的?”
桑为楞楞的,他好像知道他是怎么过的,又好像不知道。
桑为垂下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又轻又缓地说:“对不起,我没能及时带你回来,才会让你……”
识魂用短促地哼声打断了桑为,他从齿缝里挤出话来:“才会让我怎样?”
手上的图册被捏得发皱,他愤恨地咬牙,“可笑,若不是你几次三番靠消耗我来强行开阵,我又怎会虚弱至此?我——”
他收了声,尾音是微微上扬的,之前装腔作势的妩媚阴柔此刻荡然无存,而是把愤恨丶委屈丶嘲讽,五味成杂的全堆在了脸上。
识魂在这节骨眼上住了口,他像是难以承受回忆,又不愿在桑为面前露怯,短短的功夫,就因指尖用力过猛,攥破了图册的封皮。
桑为的心陡然抽紧,自己曾为开阵确实消耗过识魂魂力,可他那时根本没想到识魂会生成自我意识,想着要消耗也是消耗自己,又怎会料到后面的事?
“我不要你假惺惺的道歉,也不会为你融魂。”识魂把图册搁到桌上,又伸手抓住桑为的领子。
桑为猝不及防,他被猛地拽近,又被翻过身按在桌上。
识魂押犯人似地扣着他的肩,接着俯下挨到了背,说:“我告诉你,明安城必须要守,你我也必须要得道丹,这事本就不该拖到现在,你给我看好了!”
他一手按紧桑为,一手霍地翻开图册,素白的手指放在字上极快地抹过,那些“云雾”竟轻轻松松的散了。
桑为撑着臂,他头痛欲裂,那些丢失的诀窍像干旱已久的渠重新扑进了洪水,整个儿硬钻回了脑海。
识魂冷冷地问:“看清了么?”
桑为没说话,识魂把人翻了回来,又提高音量问了遍:“看清了么?!”
桑为咬得嘴唇渗血,他对识魂一直是愧疚大於争夺,被这样粗鲁无礼的对待竟也生生忍了下来,他点了下头,说:“看清了。”
识魂立马松了他,擡腿勾了张圈椅坐下,轻笑:“看清了那就继续,”他一口气翻开好几本图册,命令道,“坐下,接下来要找林贤南在里面做的手脚。”
桑为掸了掸袍,站着没动,他看着识魂,僵硬地问:“我想知道。”他顿了下,“我离忘记全部诀窍还有多少日子?”
识魂没擡眼,不假思索地答:“半个月吧,先是隔几天断片一次,接着隔几天才清醒一次,等你彻底忘了,这布阵能力也就全转给了我。”
桑为有些诧异:“那么快?”
识魂这才好笑地瞧向桑为,说:“你要是忘了,不还有我么?你要是帮不了世人,我可以啊。”
话才讲完,识魂身上就冒起了青色的光,像镶了金边似的,接着身后露出一只影影绰绰的青鸾来。
“我是你的识魂,也是你的附灵。”识魂后仰进圈椅里,胳膊搁上扶手,摆出志在必得的气势,“你以前开阵总用我,在精神力的造诣上,你,是没法与我争的。”
***
残阳摇摇欲坠的时候,严彦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这两天他都与宋平在一块守城,其实等会他还要走,只是再忙也要抽空与桑为一起吃晚饭。
宋平的老仆是个哑巴,也不知是不是耳聋,和她说话大半没有反应,但事情却做的麻利。她把饭和菜摆在桌上就退了出去。
严彦扒拉了几口饭,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他心里着急,可桑为不提他便不问,心照不宣地只聊家长里短。
这屋里看起来只有他俩,但严彦知道识魂是在的,没露形该是缩成绿团窝在某个角落。
严彦分辨不出识魂是睡着还是醒着,也从未有过这样奇怪的相处,只好斟字酌句的,“今天……”
他犹豫了下,心思千回百转,可还是豁出去地问了出来,“他有没有找过你?”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识魂。
桑为手中筷子微不可察的一顿,接着淡淡地“嗯”了声。
严彦却搁下了碗,急切地说:“他与你有没有……”
他想问他们有没有好好谈过,还有没有协商的可能,但转念一想又不问了,只伸手往袖袋里掏,“我前天给邵子秋捎了信,今天白天收到了回信。”
他掏出一颗红木珠子来,虽不是玛瑙,但确实是邵子秋的手笔。
那红木珠滚在桌上,冒出烟来,接着就是邵子秋的声音,还是开门见山的风格。
“木香谷谷主寒冬子是天下药修榜首,只是她行踪诡秘又擅变容颜,性子也”
邵子秋在这处停了停,接着道,“有点古怪。就算是我也寻她不着,近日倒是有了些蛛丝马迹,桑道长别急,她若肯出马,融魂之事倒可一试。”
只言片语也没说有什么办法,八字没一撇的回信却给了盼头,严彦觉得这个时候哪怕给桑为丁点希望也是好的。
他也不吃饭了,直将那红木珠塞桑为手里,殷切地说:“你听到了吗?只要找到那——”他突然住了嘴,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
他冒失地伸手,掰过桑为的脸左看右看。
那面皮子底下有极淡的灵流,只有道修才能瞧见,那灵流一路往下奔涌,在胸口处汇成一团。
严彦头皮“噌”得发麻,他高兴地一把箍住桑为的肩,喜出望外的差点结巴了:“你丶你得道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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