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代替

第七十七章 代替

识魂扬起下巴,问自己的主身:“可你真的行吗?”

桑为被挡住去路,他停下脚步:“所以你想怎样?”

识魂对着桑为摊开了手心,里面也是一只雀鸟,缓缓道:“把主身暂交给我,我去开阵,等开完了我再还给你。”

桑为心中渐燃怒火,过了短暂的沈默,他终於忍无可忍了:“对你我已足够忍让!那夜你在枇杷树下分明见我已到院中——”

桑为没说下去,他在胸口起伏间探臂,要掀了那该死的门栓,“但凡你有丁点耐心,也不至於在此刻提出这种要求!”

“你想错了。”识魂不依不饶,“此刻我要主身,并非为了严师兄。”

他倏地抛出雀鸟,放出一连串茶碗大小的防御法阵,它们绕着桑为的手飞快打转,叫那手想上想下皆是不成,更别提开门。

“让开!”桑为怒极,他甚至没有细想,血烟绞杀阵就从那手中四散炸开。

道丹结在主身,识魂没法抵抗,那串防御法阵很轻易地就掉落在地,消散不见。

识魂脸色发白,却上前一把握住桑为的手腕,他眼里带着狠劲,质问道:“你刚刚开阵,是精神力和诀窍同时念出,还是先用的精神力?”

桑为一楞,面上血色顿失。

哪怕自己一直在温习正确的心法,可刚刚还是先用了精神力。那颗正在腔子里转动的道丹根本不是他自己得的。

识魂嗤笑,他拉着桑为又霍地勾腿,在桑为楞神间将两人位子颠了个倒。

桑为的背重重磕在门上,还未站稳,识魂就跟着倾身,连珠炮似地说:“这两日你断片几次又透明几次?你已无法维持主身形态又如何为明安城开阵!你不敢把主身暂交给我我知你是私心!”

他顿了顿,“是想要和严师兄多相处一刻的那种私心!”

桑为如鲠在喉,他双唇轻颤,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识魂放缓了口气:“可我也懂你,哪怕我们偶起贪念,但最终还是会为苍生让步,你我虽是不同,这点却是一致,你……”

外头忽地传来脚步声,那人疾步而来,哐哐地拍门:“桑为!刚刚那是什么声音?你没事吧?”

是严彦。

识魂看着桑为,笑了笑,说:“没事,我不小心磕到了椅凳,严师兄不用担心。”

严彦听到桑为回了话才松了口气,又道:“你要是没准备好也不用勉强,我看宋平守城守得牢靠,再缓两天也是行的,我去和他谈。”

他手都举到半空了,稍用点灵力就能破门而入,可犹豫了下,还是罢了袖垂了手,有些急躁地说:“你不要我进来?”

识魂抓起桑为的手,一路带他去掀门栓,压着声:“你若不愿意,我也不能强夺,你若想出去,我也不能阻拦,那就与严师兄坦白好了。”

桑为被逼得从喉咙口逸出呜声,他猛地握起拳,整个手连着肩膀都在颤抖,可又在下一瞬就松开了,五指软绵绵地搭着门框,泄了气的,过了好久,才轻轻道:“你去吧。”

他眼里分明还有不甘,却像待宰羔羊一般仰起头。

识魂看了他一眼,便从善如流地在脸上撕出裂纹。从里头漏出的绿丝毫不犹豫地纠缠在桑为身上,就像当年自己也是从桑为的脸蛋缝里出来的一样。

***

广场边围了一圈道修,但依旧挡不住热情高涨的百姓。

明安城自从受了重创,百姓也好久没热闹瞧了,也不知是哪儿漏了消息,眼下广场边上乌泱泱的全是人。甚至还都支了桌椅,摆了美酒,这是准备拿开阵当戏看了。

严彦还站在汤室外,他终於等得不耐,刚要劈门,那门就开了。

识魂站在门里,他穿戴整齐,眉眼纯然,将万种风情都压进了清清冷冷的面皮子里。

“准备好了?”严彦问。

识魂点头:“自然。”

严彦责怪道:“你磕哪儿了?怎么在屋里坐着也能冒冒失失的?”

识魂反应了半天,才明白严彦说的是刚胡诌的“磕着了椅凳”。识魂觉得好笑,好歹是个道修,哪有那么不堪?

他和桑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跨出门,纵身跃起,像展翅的大鸟,缓缓落在广场中央。

周遭的百姓激动地叫好。

识魂在众生间回眸,晚春的风温柔拂来,吹起丝丝绕绕的发,他对严彦忽地一笑,眉眼里是来不及掩饰的勾人摄魄。

严彦迷了眼,竟没看出端倪。

“严师兄。”识魂没头没尾的叫他。

严彦还等着下文,却见识魂倏地展臂,宽袖盈风,雀鸟从中飞出,直指刀架上的鬼头刀。

鬼头刀被雀鸟撞出乌黑的鬼气,那黑乎乎的气团里能瞧见数不清的人头骨,每只空洞洞的眼窟窿里还在接连不断冒出头骨。

它们发出凄厉的喊叫,像群迫不及待出闸的野兽,憋疯了似地向上蹿咬雀鸟,掀起阵阵阴冷腥臭的狂风。

那风不同寻常,周围那圈桌椅被刮得向外斜移,人们只来得及掩袖扶墙,餐盘酒盏已稀里哗啦地砸了一地。

识魂哼笑,他悬空而起,在弹指间收回雀鸟,狂风匍匐脚下,他斜睨着,像站在高处的神君,随意掂量着鬼头刀的斤两。

雀鸟再次俯冲,这回有淡淡的影子紧跟其后,严彦看见了,不由心头一跳,那一抹影子像极了青鸾。

他未及细想,就见那鬼头刀再也架不住灵流,刀身散发出璀璨的绿光,先前不知深浅的鬼气瑟缩地钻回刀里,最后丁点不剩。

识魂流利地做出一串结阵手势,一时大地震动,绿光大盛,远处两边城墙飞快长出流光溢彩的阵罩,它们像在空中奔腾的大浪,朝着广场隆隆逼来,最终在识魂上方“轰”得一声合拢。

识魂发丝激烈后扬,他勾了勾指,雀鸟便退回袖中,阵罩也倏然褪去灵流光彩,与苍穹融於一色。

到此便是阵成,一气呵成!

看热闹的百姓还未从那阵骤风里缓过神,识魂已轻盈落地,他轻吁出声,又看向严彦,露了个灿烂的笑来。

这笑难得,仿佛雪白的栀子染上了海棠的绚烂,真真是再寡淡的脸也压不住那份艳丽。

严彦心口怦怦直跳,之前他也忐忑,可他硬憋着,不敢在桑为面前露出来。

这会儿却是高兴,太高兴了,他替他的桑为高兴,也替暂得平安的明安城百姓高兴,甚至忘了要问那影子是不是青鸾。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场中,不管不顾的,当着众人的面,就把人紧紧拥进了怀里。

“成了!”他激动地喘气,声里带笑,“我就知道,我的桑为一定会成为最好的阵灵师!”

识魂仰起头,将尖尖的下巴试探着搁在严彦的肩窝,又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那片宽厚的背。

没有被推开,也没有被呵斥,只有热乎乎的怀抱,识魂收紧了臂,贪婪地体味严彦身上的温度。

他半阖上眼,神情是松快的,更是满足的,可他还是战战兢兢地说:“这样才算赶上你,才算在一块儿。”

“你个傻瓜!这有什么好赶的?”严彦粗鲁地揉他的后脑勺,“别说你之前没得道丹了,哪怕你不修道了,我俩也能在一块儿。”

识魂“噗嗤”笑出了声,又教训他似地说:“我指的是将来的那场厮杀,我已入道,以后是能与你并肩作战的,再也不用你分神来护。”

严彦被今日神采奕奕的识魂引得心潮澎湃,他熏熏然的,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好!”他爽快地许诺,“到时候我俩就肩靠着肩。”

他俩旁若无人,宋平却尴尬地想找个地洞。广场周遭的百姓没散,这会儿像看西洋镜似地指指点点,好的坏的都有在讲。

宋平明明厌恶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却也不知怎么的,竟半点不愿听人置喙这份感情。他难得摆出主理道修的架势,像护犊子的母鸡,挥臂叫人把看热闹的都轰走了。

他转身要去吩咐小修,今天值得庆祝,得找个好厨子来,话还没来得及讲,就听那汤室里传出些声音。

像是……轻如鸿毛的啜泣。

他顿时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撒腿就跑了过去。

他推门而入,热腾腾的水汽立马糊在脸上,他皱眉挥了挥手:“谁在里面?”

只有涓涓流水的声音。

水雾散了去,宋平定睛一看,纱帘还是那纱帘,水池还是那水池,哪有什么人?

他犹疑了下,还是退出去合上了门。

大概是自己的幻听吧,他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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