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李副厂长的诉苦
……
王正平看完之后，把文件放在了桌子上，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
李副厂长手里拿着一根烟，却是没心思抽，他脸上的皱纹就一直没有下去过。
现在的李副厂长一点也没有之前油光满面的样子了，王正平差点都以为这不是短短几天不见，而是过了好几年，甚至十几年……
看样子，李副厂长这几天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怎么样？看完了吧？有什么感觉？”
李副厂长手指弹了弹烟灰，看向了王正平，出声问道。
“……”
王正平沉默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这件事儿事发突然，咱们都没什么预料，相信上面也是知道的，以娄家的那种体量，想要抛弃一切跑路……咱们是很难听到什么风声的。”
“哪怕上面要找人责怪，也不该找咱们……”
王正平摇了摇头，心道：“至少不会找我……”
这件事怎么都落不到他王正平的头上，只不过影响到了李副厂长的话，有可能稍微会波及一下他。
不过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哪怕就是李副厂长被撸掉了，换了另一个人上位，也得依仗着他王正平来开展工作，不然不要说他王正平了，就是底下的工人们都要造反。
要知道当初最艰难的两年，上到红星轧钢厂的那些领导层，下到普通工人们，都没少靠他王正平。
领导层的小食堂，几乎是王正平以一己之力供应出来的，不然在人人都缺衣少食的年代里，乡下的东西本来就少，大多数都是选择在鸽子市之类的，见不得光的地方，以数倍甚至十数倍的价格卖出去，采购员能出的钱毕竟是少数，没人会贱卖给采购员……
还有那两年的逢年过节的福利，那都是王正平谈下来的，头一年还跟着李主任，可后面，几乎都是王正平自己来的。
哪怕就是这几年时间好了，上面的计划物资能准时准点的发下来了，福利里面也有相当一部分，是王正平靠自个儿的能力才买回来的。
就单单凭这两件事儿，无论谁上位了，也不可能为难他王正平！！
李副厂长的目光变得复杂之极，好像听出来了王正平话里的意思一样，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你倒是没什么事儿，可上面的文件是实实在在的给我发下来了……这么大的事儿，稍微波及一下，我估计我就得下去了……”
“不至于，不至于。李厂长，您劳苦功高的，在红星轧钢厂这么多年做出来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上面怎么也要考虑一下影响。”
王正平笑着宽慰了两句。
李副厂长单论在红星轧钢厂里的名声其实并不算太好，但是在后勤部里，影响力却是极大的。
首先这里面的一大部分人都是跟他沾亲带故的，都是他招进来的，利益相关之下，肯定要维护一下李副厂长的利益。
还有像王正平这一类的，有些能力，但手段不怎么能见得到光的，也是希望李副厂长能够继续代理后勤部，继续主管采购科的。
像王正平之前买回来的一件件东西，其实是没什么正规手续的，换做其他的认真一点的领导，必然要跟你刨根问底，要追究你到底是从哪儿买来的，到底花了多少钱。
或许李副厂长也有意探索王正平的秘密，但到底是没有实施行动，没有强迫过王正平，更是让李主任给他站后台，买回来东西之后，该有的奖励，不该有的奖励也都给了他。
之前的奖励大会发言，火线入党，还有年年都有的劳模奖，可以说李副厂长没有少他王正平半点……
要是有选择的话，王正平自然也愿意继续跟随李副厂长后面。
“唉，你这么一说，倒是显得我有点杞人忧天了。”
李副厂长叹了一口气，苦中作乐的一笑。
因为这个事儿，李副厂长这几天可以说是夜不能寐，发愁的不行。
作为红星轧钢厂的实权副厂长，更是在后勤部经营了多年，把后勤部打造的水桶一般。
在副厂长的位置上，他也做了好多年了，也开始能慢慢的跟杨厂长斗个来回，相信再过上几年，就是正厂长的位置，他也可以坐一坐……
但是现在倒好，娄家一声不吭的直接跑路了，直接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连一点安排都没有留下……
这件事要稍微处理的不好，他的前路就可以说是断了。
现在李副厂长对于娄家的恨，可以说是倾尽黄河之水
也不为过。
当然，李副厂长心里也知道，娄家既然选择要跑路了，肯定是听到了不得的内幕，而且事关跑路这样的大事儿，肯定是一点风声都不能露的，要是露出来一点消息，这件事儿就瞒不住了……
事情一旦败露出去，计划胎死腹中还是小事儿，就怕一家人都没了活路……
而且跑路到港城这样的事情，在现在看来，完全是等于叛国的，是不可饶恕的，本来大家对你资本家就不怎么满意，吃香的，喝辣的，搜刮民脂民膏就算了，你还要叛国，就是全都枪毙了，人们都只会叫好！
他李怀德又不可能跟娄家一块儿跑，所以娄家自然不会告诉他这个消息……
现在只能希望王正平说的是对的了，上面考虑到红星轧钢厂的稳定，可能也不愿意大规模的抓人，责怪人。
“正平，我记得娄家的闺女是嫁给你们院子的人的吧？提前也没有得到过消息？”
李副厂长又看向了王正平。
“倒是有这个事儿，那个人还是咱们红星轧钢厂的呢。不过具体消息我也没有听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个的……”
王正平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这种事情连厂长你都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更不要说娄家的便宜女婿了……”
“是啊。”
李副厂长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这件事他也是听说过的。
当初娄家嫁女儿的时候，就是为了让自己家的成分好一点，专门挑了一个贫农家庭。
要是还在四九城的话，娄家也不介意对这个便宜女婿好一点。
可现在要跑路了，先不说那个便宜女婿愿不愿意跑，就是愿意跑，他们也不可能带着他……
本来娄家上上下下，对于这一门婚事就是很不满意，跑路这样的大事上还带着这么一个便宜女婿，这不是恶心自己吗？
王正平看着李副厂长，也是皱起眉头，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好像他也在替李副厂长忧心后面该怎么办。
可心里还是平静的很，毕竟这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愿意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人替李副厂长摆平。
李副厂长今儿把他叫过来，是为了什么，王正平多少还是有些猜测的，可惜，这事他还真帮不上忙……
“那个，正平，你一向主意正，路子比较多，这上面你看能不能帮帮忙？”
李副厂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王正平说出了要他帮忙的话。
“唉……厂长，您这就有点难为我了……”
王正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你要说要我采买东西，就是要再多的，再稀奇的东西，我咬咬牙，也给您凑一凑……”
“可这种事儿上……连一个厂长都没有法子，我就更无能为力。”
王正平肯定是不能答应下来的，这件事儿也确实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诶，好吧。那你有法子了，过来跟我说一声就是了……老哥哥我记你这个人情……”
李副厂长无奈的摆了摆手，随后安抚王正平道：“你稍微记一下就行了，也别多想，我就是实在找不着法子了，跟你提一嘴……”
“知道知道，其他的忙我帮不上这样，我那边还有一点药酒跟人参，明儿给您送过来，您看找找门路，能不能把这事儿给避过去……”
王正平也是连连点头，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诶，好。”
李副厂长也无奈的笑了笑，举杯喝茶。
随后王正平也看出来李副厂长送客的意思，在寒暄了几句后，就起身告辞了。
李副厂长目光幽幽地看着王正平离开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眉头皱的更紧，眼光更加深邃了。
不一会儿，李副厂长办公室旁边的小门打开，李主任也钻了出来。
和李副厂长一样，李主任也是满脸的愁苦，明显这个事儿也有他的一份……
也难怪，李主任毕竟是他的嫡系，还沾亲带故着呢，李副厂长当初想栽培李主任的时候，大大小小的饭局，基本都是带着李主任一块儿去的……
这么多年，李主任跟着李副厂长好处没少享受，现在终于也受到连累了……
“这个王正平，也太过分了！！”
李主任一出来，就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咒骂着：“咱们以前多器重他啊，现在要他帮个忙，就推三阻四的！！”
“真是个白眼狼！！”
“行了，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了，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咱
们自己的事儿，人家愿意帮就帮，不愿意帮那也没错！”
“再者说了，人家也不是一点忙都不帮，至少他那些个药酒和人参，在这四九城里有兴趣的人还是挺多的……”
“咱们这一次遇到了坎儿，这个门槛还不一定能走得过去。”
李副厂长阴沉着脸，扭头对李主任说道：“可人家王正平屁事儿没有，说不准还会靠着这个更进一步……”
“说不定咱们俩以后还要仰仗着人家生活呢，你知道这话传在他的耳朵里会有什么影响吗？！”
李副厂长死死的盯着李主任。
“……是，我知道了。”
李主任一下子被李副厂长骂醒了，他有点后怕的点点头，直接清醒过来了。
他也是一时转不过来脑子，以前他对王正平是欣赏的态度居多的，当初王正平也威胁不到他，跟他也没什么利益相关的矛盾，再加上李副厂长的叮嘱，李主任也不介意给王正平一点照顾。
毕竟一个有能力，听话，上面还有人照顾的下属，谁也会好好对待的……
可现在，以前需要自己照顾的下属，不声不响的超过了自己，反而自己有可能被一撸到底，心态自然一时间扭转不过来。
“不过，咱们这事儿怎么办？应该怎么写？我是一点头绪没有……”
李主任摇了摇头，把王正平放到了一边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自己的这一关给过去。
王正平爬的再高也跟他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还能靠着以前的交情，让王正平多多照顾一下自己……
可要是自己一点都不争气的话，哪怕就是有王正平的照顾，恐怕日子也不如以前潇洒。
“自然是有什么写什么，该写的一定要写上去，甚至那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也写上去……”
李副厂长的眼睛变得深邃，神色肃穆，告诫李主任道：“尤其是那些别人都知道的，瞒不了别人的，一定要仔仔细细的都写上去！”
“要是你没交代，别人交代出来了，那事情可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话是这么说。”
李主任有些欲哭无泪：“可那些事儿过得太久了，谁能记得那么真啊。”
平时上那么多李主任，他们又是身居高位的，平时吃吃喝喝的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谁也不知道哪一件事儿就犯了忌讳。
“记不起来，就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人，问问别人……”
李副厂长摇了摇头，冷笑一声：“要是咱们两个想不起来，有的是人能帮咱们想起来……那些人可不会好心的告诉咱们，不会提醒咱们，想要等咱们倒下的人太多太多了。”
“要是咱们想不起来，让人家想起来了，那后果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副厂长眼中有着担忧。
“好吧。”
看到李副厂长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李主任也只能有一些失落的点点头。
这就是飞来横祸了，上面既然决定了，要把这个事儿大查特查，不要说他们两个了，就是波及再多人，那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么大的事儿，就算是李副厂长想要躲过去，也不是很简单的。
就为这个事儿，他也愁了很久，今天找王志明过来，也就是侧面试探一下，毕竟王正平认识的那些领导，有些他也不认识，说不定就有办法……
可现在看来，要么是王正平也没有办法，要么就是他装傻充愣，不愿意帮……
可无论哪一个可能，他都没有斥责王正平的理由……
随后两人都不说话了。
李副厂长的办公室顿时就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