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物伤其类
近来学宫内安静很多,大概是有人物伤其类。身侧相处许久的同学突然消失,心中难免会有怪异的感觉。
韩人严尚感慨:“明明是看不到结果的事情,为什么还想去尝试呢?”
竟然指望着反抗秦国,这实在自不量力。
“你怎么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冯式觉得他变化太大。
“或许是无情吧。”严尚说,“我尊重他们的勇气,却也不喜他们的愚蠢。”
“……你有些过分了。”冯式觉得这话太不给面子。
严尚反问:“难道你不认为是这样吗?”
“为了理想而战斗,算不上愚蠢。”
严尚不禁笑:“你是真的不明白吗?他们到底是拥有理想,还是放不下过去的优越生活?”
这怎么能说什么理想不理想。
“至少比你什么都不做要好。”
“也是,也是。”严尚不再多言。真是和人谈不拢。
短暂歇息过后,他如往常一般,走上街头缓慢行步。身旁人来人往,大家繁忙着各自的生活。
从前他总觉得咸阳和新郑有些不同,但严尚想不出所以然,只能归结于这是秦国风俗带来的异样感受。
直到前些天,他偶然听闻,最近咸阳正在操办一项奇怪的事情,官府预备限量发放鸡仔。
领养鸡有饲料补贴,条件是根据指导人的方法养殖,并在一年内返还官府双倍于领养数量的鸡仔。
由于种种现实原因的限制,这条政策只是在咸阳试行。
“就当是为了灭韩庆祝。”这是赵昌原话。
秦王甚至觉得这是在说有趣的玩笑:“你的庆祝就是发鸡发饲料?”
“这不好吗?既没有伤天害理,又给将闾省了许多空间,还能做好事改善黔首的生活。等他们还回规定数量的雏鸡,成鸡就留给他们自己养。”
赵昌看到秦王的微妙表情:“您在嫌弃我吗?”
你说话啊!
秦王:“……别拿庆祝当理由。”
灭一国的庆祝方式竟然是在首都抠抠搜搜地发小鸡。
有你这样普天同庆的吗?到底是在侮辱韩国还是在侮辱秦国?
秦王实在丢不起这人。
“哦,好吧……总之,您同意就好。”理由这种东西也不重要,都是借口罢了。只要能推行试一试,啥理由不好找。
这事便被安排由咸阳令对接下辖乡里,进行筹备工作。将闾那类擅长生蛋的鸡仔肯定是不够供给咸阳的,因此只能采取各乡配额限制,并由将闾的专业养鸡人到乡里指导。
即便它只能惠及一小部分人群,也足以引起讨论了。发鸡诶,还有补贴,还有这种好事?
严尚也是因此才彻底发觉,咸阳与新郑最大的不同在于这种氛围。
比起新郑的萎靡,他看到的咸阳人大多数都很有精神。瘦削、辛劳、奔波,但是昂扬,富有生机。
严尚想,只要咸阳人还有这股精神,韩人或许就无法打败他们。
唉,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真过分啊,早知道就不随意外出转圈了。这样就不会看到这种令人烦忧的事情,更不会想到令人烦忧的现状。
“诶,你是,是阿尚啊,刚好了,快来帮帮我吧!”李智相当自来熟地对人招呼。
严尚听到讨厌的声音,不想搭理,但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太没有教养,客气询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准备武比的道具,快来快来,帮我看顾一下。”
严尚突然十分好奇,凑过去打量,木箱上放着一块布盖住,布上面压着石块,从布的边缘看到一堆鸡毛。
又和鸡有关。好无语。
“这怎么武比,是什么武比?”严尚想询问细节。总不能是捡鸡毛抢鸡毛吧?
没得到回音,一抬头,哪还有李智的影子。这人已经带着仆从不知道跑去哪了。
严尚:……
我,是不是掉到什么陷阱里了。为什么要跑?出事情了吗?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
当初赵国的地震发生在北部的代地。北方,算是李牧的基本盘。受地震影响,本地区已经难以供给边防军的损耗,李牧还需要额外关注邯郸的安全。
为了抵御王翦,他几乎动员了本地的所有人,包括让老弱妇孺参与后勤保障。
双
方进行礼貌性的试探进攻,不管是夜袭、诱导、埋伏,两个老谋深算的高级防守将领都没有掉入对方设下的陷阱,防得滴水不漏。
简单摸了摸预备的底细,发现根本坑不到对手,北方的秦赵双方进入对峙阶段。
李牧虽然想找突破口,但奈何王翦有备而来,就是要拖。不管是骑兵、精兵、战法,王翦都准备了应对的措施,力求把李牧困在北部的战场。
在两个擅长防御相持的将领的率领下,对战变得“一团和气”。
他们当前的对决更多体现在斥候与情报之上,而极少有正面交手。两方军队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操练等待,硬磨士气。
蛰伏、等候,王翦与李牧不断刺探对方当前的情况,然后整合分析。
谁先斗志降低,谁先防守松懈,谁先露出破绽,谁就先输。
他们都在耐心等待时机。
“将军,何时进攻?”赵王派遣的督军再次催促询问。
这样干耗下去不是事啊,天天白吃饭,一点战果都没有。
李牧也清楚这一点,但他更明白,不可以贸然进攻。当年他打匈奴,靠的就是耐心,如果开始急促,反而是放弃当前保持住的形势。
“……还不是时候。”他说。
比起赵军营帐的沉默,王翦的心态更为轻松。
他的目标根本不是击败李牧,而是牵扯。
只要让李牧不敢离开这里,让他不敢分兵救援邯郸的南方战场,这就足够了。
王翦会为南部负责进攻的秦将创造机会。没有李牧阻碍,赵国现在有谁可以抵挡秦军?
“唉……”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的邯郸,应该已经有间谍开始行动了吧?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李牧与其所率领的边防军仍然是赵国翻盘的支柱,但挑拨的怀疑会逐渐攀附柱上,直到最后将支柱拽倒垮塌。
王翦遥遥望向南方。
从本心而言,他敬佩李牧这样的对手,然而他不得不采取当前的计策。
为了最大程度减少秦军的损耗,为了保住秦军的更多战力,从政治战场上动手,是最划算的做法。
只是王翦心里,难免有些物伤其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