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没有人会喜欢他

最基层的官吏基本都是本地人，不管是推举、子继父业还是拿到军功，能够在家乡做事，没有人会选择离开。

本地可能有自己熟知的势力、交好的友人、团结的家族……这都能够成为治理时的助力与底气。

正相反，对于一个外地前来的小吏来说，这些都是阻力，其身为无根浮萍。

以前顶多到县官是外地人，但这次竟然有乡吏亭员也要从外地来，简直闻所未闻。

或许只有感知极其灵敏的人，能够从这甚至无法撑起一县公事的几十人中，察觉到开始变得奇异的风向。

有人聚焦于燕地本身新出现的庞大群体，而忽视了微末的边角料余数；有人仍然在哀叹故燕权贵的逝去；有人觉得被主考官留出的吏员要被逼往辽东，这很倒霉；有人认为他们赶上时机，能够改换身份，这是莫大的幸运。

“幸运儿”一说，在秦王给出另一个选择时，得到了极大的发扬。

不想去辽东的，可以去恒山。

恒山郡，西面是太原，南边是邯郸，东面是巨鹿，四舍五入一下，这是中原大地啊。辽东和它，在受欢迎程度上还能有可比性吗？

原本要遭遇的祸事，现在成了极大的好处，峰回路转，否极泰来。

秦王愿意给下属圆场，太仁慈了。

啧啧感叹的众人中，一千个里大概会有一个在思考，为什么是恒山郡。

“这群人……”赵昌思索。

恒山因这件事与燕地勾连到一起，两个地方也发生了相似的事情，一个是在使者行刺秦王后清扫燕国权贵，一个是因刺杀长公子清扫即将造反的赵人势力。

不能让其他人对此产生过多的联想，也不能让他们认为这是某种信号。

燕地离咸阳太远，在咸阳投去关注的人大部分都未知全貌，传回的信息不会将重点放在那些多出来的合格者身上。

接下来先在恒山的某一两个县观察新人的适应情况，得让他们有抱团做事的机会，不然大约会被排挤得被迫开始养老吧。

如果国内会出现不好的苗头，最好在它彻底发酵起来之前，用其他事情转移视线，来点劲爆的新闻？

赵昌脑中出现了奇怪的想法，在将其实现前，他压下搁置，转而思考如何处理新抓捕的赵人。

至少那些损坏作物的人，大概是逃不过倾家荡产顺便还要卖身弥补的命了。

带头的农人曾彪悍地放出狠话，说抓到人之后就要把人栽到地里去。

这种恶性事件，他们想把它打造成典型案例，杀鸡儆猴，杜绝此后再次出现的可能性，最好吓得外人不敢靠近他们的地。

农庄最近已经在立“生人勿近”的警告标牌了。

秦王原本也没有限定惩罚，他对于这群赵人的理想目标就是苦力。

“不想了……”赵昌觉得效率变得低下，便暂停思路，决定去换换脑子，他清点一番待办事项，从中选出一件，“鱼，鱼，带人走了，我要去刻版那看一看。”

在制墨因时间原因不得不暂停的时候，不断推进的就剩造纸小组与刻版小组。雕刻原本是难不倒木工的，但赵昌偶然去巡视的时候看到了不少废版。

能被选来的木工不说是万里挑一，起码也是精英，除去因疲劳走神造成的意外之外，面对众多废版，赵昌只能认为，这版也有问题。

问题就在字上。

诚然，李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倾情书写的字很漂亮，但他仍然保留着写篆时的习惯，成字圆润、饱满、均匀、和谐、浑厚。

简言之，难刻。

画一条线和画一个圆的难度不一样，在雕刻上也类似。得亏工匠技术高超，也有时间磨，硬是把李斯抄的秦律都刻了一遍。

但考虑到效率问题，果然连刻版的字也该改。赵昌没有多做什么，只是提了几句，剩下的就全都交给工匠们自己钻研，他则偶尔前去查看进度。

进一步以直代曲，就是更改的核心。

“好看。”对于最新整理的用在刻版上的字，赵昌给出简短的评价。

负责此事的匠人陶便笑了出来。身为向宗室服务的工匠，他们的审美也是一流。通过参考自己雕刻时的顺畅手感，在保留一部分某些篆书特点的基础上，结合平时书写的习惯，进行增补。

赵昌又问：“这些字刷起来怎么样？用墨会比以前少一些吗？”

这些字有点像赵昌印象中的楷

书，但又能从中看出隶字的影子，他没有对此强求一步到位。看这字，单个比最初所需的面积更小，这应该能够省去墨汁吧。

“还没有试过。”陶说。

“那就不急，等到完成之后再说。”赵昌看着成果，觉得最会为此开心的人，大概就是赵高吧。

他看之前的雕版不爽已经很久了。

想到前段时间仍然被赵高悄悄骚扰的经历，赵昌忍不住叹气。

此人“贼心不死”，仍然想着能够顶替李斯，因此在与赵昌见面的时候，时常有事没事就把话题拐到练字上。

然后再顺势拿出自己近来苦练的优秀成果，暗戳戳提示：好看吗？好看吧？比之廷尉如何？

赵昌都没好意思说，你写得再好看，就冲着李斯写的那版已经刻得差不多了，他也不可能让工匠重头再来。

最后被烦得次数多了，赵昌就说：“不管是廷尉的还是这一幅字，似乎都写得太美观。既会耗费更多墨，在雕刻的时候也需要投入更多精力。这字值得收藏，但或许不太适合用在其他方面。”

赵高面露惊喜，又有点遗憾，把自己背地里认真抄录的字典拿出来：“看来我是看不到这份字典广泛传播了。”

我们带人搞出来的字典，上面是我写的字。如果全天下的人都能学我赵高的字，那就太过美好。

“……您还真是，辛苦。”对这种积极，赵昌无话可说，勉强夸赞，最后收获充满纪念意义的字典一册。

赵高则一刻也不曾停留，很快找机会溜达到李斯面前，显摆暗示：啊哈哈，以后用不上你写的字了嘿。

李斯分析情况，若有所思，得出结论：“原来如此。所以我有一套绝版的刻印。而且是二公子令人做的。”

赵高被爆杀，当天召开三人小团体聚会，且为远在天边的甘罗留了一个空位，严肃而充满理解地对韩非说：“我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您会和廷尉关系不合了。”

根本没有人会喜欢他！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