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好饿啊
赵昌近来的空闲时间有不少被他拿去逗一逗阿菱。说点似是而非的充满内应嫌疑的话，再在此次见面最后洗清嫌疑。
看那小孩脸上镇静中带着迷茫，迷茫中带着思索，思索中带着震撼，震撼中带着自我怀疑……
哈，这实在太好玩了！
李智肯定没告诉他真实身份，但他进了咸阳还能跑得了吗？
玩得太开心，导致李斯都过来找赵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说：“二公子，近来，阿菱写字都不够专心了。”
您悠着点啊。
赵昌像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建议道：“孩子不够专心，那就需要培养他的专注能力。”
和我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他还是减少了去找人的次数，似乎要完全忘记了这个人。
搞得陈菱心里挠挠的，翘首以盼想知道真相，又不好意思对李斯说。每天闲着的时候他就坐在廊上一动不动，像是看景修身养性，实际上就是等着想再见到嫌疑人一面：
他到底是不是啊？老师又是怎么回事？不可能……啊，完了，楚国完了。
李斯下班回来，见到的就是阿菱“唰”的一下变得炯炯有神的眼睛，而后这双眼又“唰”地暗下去。
“……”小子，做得这么明显，你不要太过分。
“要你读的内容读完了吗？”
阿菱乖巧点头：“是的。”
“那就跟我来吧。”饶是以李斯这般冷硬的心，看到可爱的孩子，也不禁软了些，“今天向你讲一讲我的那个二儿子吧。”
语气是冷酷又嫌弃的，心情是骄傲又炫耀的。
阿菱也很配合地期待起来。
等到的却是一片沉默。
李斯：……不好讲啊。
在去楚国之前，李智干的那些搞笑事他不能对阿菱说，不能在人家面前败坏老师形象；去楚国之后……具体过程他说不清，太脏的暂时也不能说，没得讲了。
“智他，和二公子交好，当年在学宫里时……”李斯干巴巴地挑了一件事开始叙述。
阿菱入神地听，最后只关注一句话，嗫嚅几下，问：“请问老师和二公子关系很好吗？”
李斯道：“年轻人的事情我不清楚。”
话头一转，他充满回忆地说：“不过……我记得当年，似乎是二公子推荐智去的楚国，谁知道他会在楚国拿到这些成就呢？”
嘎哈？二公子让老师去楚国？
阿菱裂开。
看着这副表情，李斯似有所悟，从中明白了赵昌的乐趣。
——
赵高接过拉拢魏王的任务，赶到现场，看到一位衣食无忧，望天忧郁的年轻魏王。
第一次会面，赵高没有明说来意，只是说他带着秦王的命令来慰问探望。
魏王懂，心想，这是说客吧。
两方交流正常，魏假还在考虑应该什么时候松口，但很快他们的关系就急转直下。
“吃得这么好？”
会面之后，赵高看了看菜单，给出了第一个命令，锋利的目光毫不留情。
“断了他的饮食。”
“这，这……啊，是。”
这里负责做饭的大部分都是秦人，他们突然懂了秦王使者的来意，震惊之后，还是会执行命令，而不对魏假有过多怜悯。
魏假属实没想到，自己除了在使者来到的第一天吃了点会客餐，剩下的几天什么都没吃上。
第一次餐食晚点时，他还派人询问怎么回事，得到的是赵高虚假而和善的微笑，以及完全不走心的随口编撰的谎言：“最近粮食紧缺，等一等就好了。”
魏假听到回答，牙齿忍不住打颤。
现在是什么时候？刚秋收完。
分明应该是粮仓爆满啊！
这能紧缺什么？什么紧缺？
秦王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
魏假甚至连反抗都反抗不了，出不去，没法求救，他也不敢说多余的话，生怕惹急了使者，让人决定直接杀了自己，只是勉力微笑：“这样啊，那，那就不急……”
也许真的只是一时紧缺，也许……
安慰着谁都无法相信的话，魏假饿着肚子战战兢兢地躺下入睡，却一夜未眠。
第二天发生的事情更是直接击碎了他的幻想。
真的没饭吃了。
不仅没饭吃，连身边的护卫都不回应自己了。而且他不被允许外出。
赵高还是挂着他那虚假又和善的微笑，说：“外面有些危险，为了更好地保护您，接下来这些天，要委屈您先待在这里了。”
魏假垂在袖中的手微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脸上努力也挤出笑来回应，道：“我不委屈……只是，只是，我有些饿……”
“这个啊，唉，最近道路封闭，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我们总要节省一些，还请您理解。”赵高的微笑不变。
又是随口说出全是漏洞的谎言，渗得魏假打了一个寒噤。
草率的话语，毫不遮掩的恶意，可魏假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关起来、被断食，感受到胸腹中从未拥有过的饥饿，他恨不得一头撞死，但又不敢。
赵高就在隔壁吃得喷香。
有些手段不能对学生用，但赵高老早就想试一试了。有时候听着彭仓分享高效审讯心得经历，韩非也在旁边补充如何对人下手，搞得赵高恍惚间生出错觉，这里好像就只有自己是朵干干净净的小白花。只可惜这次的对象是魏王，还是不能搞得太过分。
魏假饿得不行，腹中抽痛，像是有火在烧一样。
他想要入睡来逃避，可不管白天黑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又不疼了。
但是，饿，饿，饿……
想吃……想吃……
魏假分不清自己是否嗅到了食物的气味，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饿昏头了产生的幻觉。
“君使……我投降了秦国……秦王言而无信，言而无信……”魏假低声喃喃，连喊都喊不出来。
赵高也听不见，他还是照常，吃得喷香。
一日又一日过去，魏假偶尔能喝屋内剩下的一点水吊命，他瘦而憔悴，饿得想啃一啃木案，咬一咬丝布。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魏假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讯号，从无力的四肢中传出，从垂危叫嚣的胸腹中传出。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上柔软的绢匹，动了动喉咙，想咽口唾沫都没得咽。
这么好，穿起来这么舒服……
它一定很好吃吧。
魏假拿着它撕咬，力气却微弱得无法造成一点伤害。
他狠狠地将其扔下，扔完便是眼前发黑。
等他醒来，正瘫倒在地艰难喘气。
看到熟悉的场景，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活着，一滴悲哀的泪水流下，流入空空荡荡的深渊。
“碰”。
门突然被推开。
赵高带着人走进来。
魏假勉强聚焦，看清了来者，也不愿再起身保持什么形象，恍惚地想：啊，是来给我一个痛快的吗？
太好了，太好了，杀了我吧……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呵呵，二公子心善……”赵高仍然挂着笑，出声打破屋中的寂静，“竟然派了人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