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没见过这么穷的令尹

夜色渐深，在家休息的平准令简汤逃过了夫人对于“某不做人的公子”的小声谩骂，看到了来探望的自家大儿子，闲话一阵，问：“你今天看到了什么？”

简朱回答：“南门不远处的邮亭外看到有人在买卖粮食。”

平准令狐疑地看着简朱：“多少钱一石？”

这虽然不是他想听中的答案，但仍然勾起了他的好奇。

简朱道：“七十三钱。”

“入价？”

简朱蓦地一笑：“当然是出价，以七十三为入价，出价要高到什么地步。”

“如果是黔首向他们卖粮，那还能够理解，但在离城那么近的地方，又为什么会有人需要用这个价钱购买？”平准令说。

“也许是那人说得太好听。”简朱认为情有可原，“他道天有雨雪，还会持续很久，手中的存粮最后一定会不够食用，咸阳城内的人都在囤积更多粮食，他这里也所剩无几，只有这最后的一点货物，卖完就没有了。众人一听，便将他手中的‘最后一点’也买完了。”

“抓住他了吗？”这么做是犯法的。

简朱无奈，说：“我倒是想，但等我找到能够帮忙的人，他早就不见了。”

“你想什么！既然已经听完了全程，又为什么不反驳卖者的话，咸阳内究竟是什么反应，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清楚，但也仍然险些被迷惑。以这个价格，只比官府翻上一番，已经算是便宜……”简朱说着说着，又道，“我想知道，粟仓里午后先行取走四万石的原因。”

“没有什么原因。”平准令道。

简朱说：“我原以为是要运往前线的军粮，但这太少，从咸阳出发又太遥远。所以……雪未尽之前，该不会需要我们一天一封隄、一天一廥籍吧？”

粮食入库之后，需要封仓锁门，在取用仓内粮食时，则有专人留印剩余的数量，这样下一次能有对应。每次存取也需要记录存取人的姓名、存取时间、存取数量等，层层上报，作为证据，以备后续专人核验。

如果派人核查后，实际数量与记录对不上，那这仓负责人以及对应的上级、上上级都要倒霉。

平准令看他这样适应良好的样子，说：“你就没有更多的疑惑了吗？”

“执行命令的人为什么要思考那么多为什么。按照大王的想法去做就可以了。”

平准令不觉得儿子是这么乖的人：“你如果是这种想法，那就不该故意放走那个卖粮的人。”

简朱道：“我并不认为他有什么错误，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在这个时候提高了价格售卖粮食。”

“私自进行粮食交易是不被允许的。违背律法的话，出了家门就不要多说。”平准令早就习惯了，平平淡淡地回应。

简朱则坚持不懈地向父亲表达观点：“律法也是可以更改的。近些年不就在更改了吗？粮食虽然重要，但现在对于它的限制太过严格。这几年的收成在增加，黔首家中的存储会逐渐富余，他们可能会想要卖出粮食换取其他物品，以更高的价格。”

“粮价不会低，但也不能高。”平准令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

“是的，我们能明白。但是他们不一定能明白。而这种交易的想法会随着田地增收而增长，只禁止是禁止不完的。对于布匹等物，您说过，控制价格就像治水，一味地堵塞并不是好办法。粮食也要面临这种状况了。父亲，如果您提出再更改仓律，也会被二公子埋到雪里吗？”

“……谁告诉你我是被他埋到雪里。”

“好的，您没有。”简朱没把母亲供出来，“但是我说的事情是现实。禁止私下买卖粮食是为了抵御山东六国，可是，很快就没有六国了。我们需要考虑之后该做些什么。”

平准令看向他，问：“只让你做咸阳的一个仓吏，亏待你了吗？”

“怎么会？”简朱对这个职位满意极了，“我很喜欢。”

他虽然要管粮仓，但不是他看粮仓，看管的军卒是其他人派来的。除去一年中必定繁忙的秋季，其他时间他闲适得不像话，有大量的空余去研究黑色交易，做市场调研。

“既然你喜欢，那就不要考虑仓吏之外的事情。”

“父亲，您可真是……如果您担忧自己难以承担后果，或许可以将更改律法的提议用作消耗二公子的赔偿吧。”

“你怎么知道他要赔偿。”

简朱问：“他都将您埋到雪里了，竟

然不准备赔偿吗？我所听闻的二公子不像是这样的人。”

“……我没有被埋到雪里。”

——

寿春。

李智遭贼了，但是家中并没有少什么东西。

不仅没少，还多了点东西。

是一份温馨提示，就像在挑衅一般，放在他日常书写的案上。如果不是李智看到纸上的内容，也许还发现不了家中来过不速之客。

纸上大意为：

我听说令尹喜欢收藏器物，觉得你一定很阔，所以想来随便偷一点点东西，少一件两件，你应该是发现不了的。

但是我没想到，你家竟然这么穷。我见过极其富有的人，但没见过这么穷的令尹。令尹大人，在我来之前，你的家已经被人光顾过了吗？

如果你还没有发现这件事，那我觉得自己有义务留下提醒。思来想去，我就不偷你了。恕我直言，你现在还没有我有钱呢。

李智看完，当场把纸捏成一团烧了。

他家的账是不能查的，捞进来的钱都变成了多笔去向不明的支出。李智只留下了负责撑面子的家具装饰，真正的库房存货则经常仰卧起坐。

但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盗贼来怜悯我了！

有贼来过竟然也没有人察觉？他什么时候盯上我的，有没有发现我和其他人的联系？

李智只能先庆幸自己会经常销毁不该存在的证据，比如：某人的来信，不然他现在就不是担心有没有被发现的事情了。

可这还是很过分啊！不抓到你我就不是令尹！

李智认为自己这时候不该去找卢满等人。但是，郢都人都知道他没事会和昭潜聊天，这段关系是不需要遮掩的。

于是他先去昭潜那里，找到他，严肃而又隐怒地将遭遇概括出来。

“什么？哈哈哈，咳，哈哈哈哈——”昭潜很想正式一点，奈何功力不足，不禁发出了缺德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