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模糊的脸,清晰的鞋
赵昌弯腰拿吃的,掰又回塞,这一套动作实在是太过自然,流畅得没有丝毫卡顿。
这让秦王眉间微皱。怎么能让昌拿幼弟吃的东西?这里的人做得还是不够好,应该多准备些完好的食物。
胡亥憋着气,硬生生把哭泣的冲动压下去了。根据他以往被二兄玩的经验,如果他哭了,二兄不仅不会惊慌,还会当场笑出来,然后再来安慰。
虽然……我总是能被哄好。
但是,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哭了就是输了。胡亥拳头握得很紧。
而除了秦王,其他人都对赵昌的操作适应良好。一个只会罚抄作业的二哥不会被弟弟惦记着送东西。
玩弟弟是熟练的技能。只要不惹到自己,赵昌也接受止于玩闹程度的反击。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错,有上面的带头,连下面的几个也喜欢互相闹。
但如果恶作剧又过了头,就会出现抽泣的某弟向二哥告状,罪魁祸首的某弟则喜提惩罚的情景。
案底丰富的老五,因此不得不养成了娴熟的道歉姿势,一发现兄弟表情要崩,就连忙道歉,又塞吃的又代写作业,总之,咱们还是私了吧,不要上报啊。
赵昌看胡亥一改往日习惯,顽强地不动如山,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脑瓜,差点没把胡亥委屈的眼泪拍出来。这小子又憋回去,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咯吱咯吱啃零食。
“放进那灶之前,是在哪里做的?”赵昌问。
这里的鸡少了很多,也空荡了很多,原本充足的人手变得多余,所以将闾才有时间也有空间让弟弟们来这里玩别的东西。
在被带去制作点查看的路上,赵昌又对老爹解说:“最初那水磨是房陵做的,后来扩展到这里,房陵真是好地方啊,以后咱们可以去看看。那个也是他们研制的,是打谷用的,还……可以吧,我觉得还能再改,您说嘞?”
这些事他们都知道,房陵那边的动向基本都在把握之中,起码农事相关的研究是重中之重,做出什么改进,很快就会被复刻一份递回咸阳。
秦王在面对燕人刺杀之后,也开始关注房陵讨论的一些思想问题,他不希望这里冒出不好的苗头,因而在暗中监管。
“不想说。”秦王现在只想安静地旁观,像个被导游安排行程的旅客,是出来放松身心的。
“天,您不和我互动,那就我一个人自己讲啊?”赵昌便拉过小捧哏七弟,“翼,配合点,咱俩来说。”
——
寿春。
囚禁,囚徒,禁闭……
项籍以前从没想过这种词语会联系到自己身上。
他那天询问过李智到底还有什么隐藏身份,李智却不好瞎编,便为难地说:“我不能告诉你。”
别人知道得越多,就越是拖累。到底为谁做事,李智不想四处宣传,更不想因此影响到那个他不愿意影响的人。
“为什么?”
“因为你不够信任我。”李智说。
项籍恼。你都要抓我了我当然不信任你了!
他就像是去交好的邻居叔叔家玩,结果突然发现这叔叔是个被通缉的罪犯,然后被罪犯扣下,自家人还以为是自己玩得太开心不想回家。
他恨不得对他们大吼:你们清醒一点啊!
项籍挤在马奚身边,道:“你就这么安静吗?他可是把你关起来了,你怎么还能吃得这么多?”
马奚指指大敞的门,说:“没有关起来,我还可以出去散步,只是不好离开令尹宅邸而已。你不是也走出寝房来见我了吗?西园的花开了,是一幅美丽的春景,等会你要和我一起去看吗?”
“……你是傻子吗?”
“小儿果然不能理解大人的想法。”马奚云淡风轻。
小孩不喜欢被当成小孩,特别是项籍,早就受够了类似的发言,他会偏喜李智,也是因为这个人会把他当成能够独立思考的个体看待。
项籍当场生怒,“嘭”地一巴掌拍在案上,吓了进屋的关瑶一跳。
“我在外辛苦奔波,你们却还在这里争吵?”关瑶幽怨得好似拼死拼活打工供养全家,回家还要面对一地狼藉的可怜老父亲。
时至今日,他也明白了,他们还能活着,恐怕就是因为令尹想用他。
那个喜欢黑吃黑的令尹,可恶,我的钱。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项籍的怒气被打断,也气不起来了,闷闷不乐地坐着,鼻尖嗅到了腥味。
关瑶神情明亮起来:“这就能闻到吗?”
他兴奋地掏出短剑,剑鞘溢出丝丝红色,收剑时间紧没有来得及擦拭,他手舞足蹈地说:“我告诉你们,我的经历实在是太刺激了!”
马奚知道他可能讲八百句都讲不到重点,先问:“你杀人了?杀的是谁?”
“啊这……是谁来着?我记不清啊。”关瑶开始回忆,用手比划,“他长得是这样、这样、这样的。”
“你这么做谁知道会是谁啊。”项籍眼都直了,没见过这么无用的做法。
“……身长约七尺二寸,体型宽胖,步履蹒跚。”马奚分辨出了关瑶比划的信息,道。
“对的对的。他穿的鸟花锦袍,腰这里镶了一圈这么大的玉珠,冠看上去也不错,但我最喜欢他的尖履,履面居然是从外域来的料,还纹着那什么橐驼呢,这是抢手货啊,我……”关瑶虽然不记得人的身份,也记不太清脸,但他还能想起来穿着打扮。
马奚面无表情:“你没有把他的鞋履拿来,对吧?”
“当然没有!”关瑶恼羞成怒,“他身边还有人呢!我哪里有时间取这个!”
跑都还来不及,如果再做别的,我还要不要命了?但是……确实有点可惜。
“……他为什么要杀他?”项籍问。
“谁知道呢?”马奚道。
他正在思索应该怎么再放软这个孩子的态度。这就是令尹交给他的任务了。
“在他们来之前,让他更听话些。”李智说。好歹也是陪了自己不少时间的小孩,突然让他杀掉,有点舍不得。
“这种事情,您来做不是更好吗?”
李智想,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现在心里在抵触我,和我闹别扭,不管我怎么做,都可能出问题。
但是马奚就不一样了,这是一起被抓起来的同类。对于同病相怜的人,戒备会少一些。
“如果来不及呢?”马奚没等到回答,再问。
“你猜。”李智不可能关他们一辈子,时间一长就没有理由阻拦项家人来找。在那之前如果做不通思想工作,那他就只能给项家报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