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交换
“你确定真的可以换回去了吗？”项籍警惕地将手放在蒙眼的布条上。
“可以了。我不是已经在说话了吗？”
项籍严肃地说：“但是他们差点认出来是你。你都变成这样了，他们居然还能觉得眼熟。”
“我是刮掉胡子换了发型，又不是换了一张脸，认为我熟悉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要太小看我这些年的交际。”李智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项籍气得跳脚：“他们第二天就开始查你，这不正常！”
“哈，发现楚王消失，他们直接带兵围了我的府邸。好在我们先走了，那里是空的。接下来不查我查谁？”
那群人太不讲理，熊升不见就一定与我有关吗？还好我跑得快，不然肯定要完。
楚王被直称楚王，但他没有心情关注这一点。
他正鼻青脸肿地在旁边自闭，幽怨地看着路旁风景，似乎马上就能吟出点哀伤婉转的词句。
此时此刻，熊升的文艺创作能力即将抵达巅峰。
“……你确定他们不会追过来吗？”眼盲的项籍还是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觉得自己带了两个侦查菜鸡，自己小小年纪，就要变成队伍中的顶梁柱。
“暂时不会有太多人向东追。”李智道。
谁让你也跟着我消失了。误导一下查探方向，大部分人应该会先去找项燕的茬吧。希望将军顶得住。
“那就好。”确认自己暂时安全，项籍别扭地问，“你确定，东他们不会有事吗？我那天看到那个昭氏人还打了你。”
李智手下的部分仆从，被他托付给了昭潜，但出城之后，接应的昭潜看到李智的模样突然有点怀疑……
“他打了我只是因为他不敢打别人。”李智不在意，“但他会保护他们的。”
话虽如此，李智却不清楚，他的手下们会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因为昭潜被针对了。
“昭氏不是都滚出去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留着？”
“这不欢迎你。”
“郢都不是昭氏该待的地方。”
昭潜回忆着这些天面对的话。
自令尹离去，他作为从前与其有过关系的人，自然会被搜查。
但在昭氏主体被围攻着逃离寿春之后，昭潜就和李智基本断绝来往，所以即使他被针对检查，也只是草草收场。
可是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又正好掐在景氏势大的时候，唯一可能给予庇护的令尹也不在。
牛鬼蛇神便冒出来，要替老大清理寿春内的不顺眼之处。
景与昭的不合人尽皆知，现在这里是景氏的地方。
昭氏人，早该如丧家之犬，全都离开郢都。
“走就走……这破规矩……我早就不想守着了。”
昭潜心中充盈着郁气。
他把书坊关了，带着人整理书籍，打包装车。
“我们……要去投奔……投奔他们吗？”昭英问。
留在寿春的这一群昭氏，基本都是之前和想造反的家里人闹掰分裂的。
如果不能在寿春待着，就只能去找那群龟缩在角落的原族人。
“不去。他们与这群人也差不了多少。”
“那我们还能去哪里？”
“带着书，就处处可去。”昭潜说。
他看着门口那块写着“萋”的牌子，最终还是取下也一同带走。
“无论如何……这就是一切的开始。”他拿着牌子呢喃，说着昭英听不懂的话。
昭潜看向周围的年轻面孔：“如果你们不愿意四处流浪，我们出城之后还是分别吧。”
过了一会，昭英说：“我当初留在郢都，是抱着‘留下可能被景班杀死’的想法，但我还是留下了。与死亡相比，流浪又能算什么呢？”
附和者有，沉默者也有。
昭潜胸口渐暖，说：“那就走吧。理，由你带着其余渴望安宁的人，护卫与行囊，我会准备好的。”
昭理保持着沉默，略带愧疚地低下头：“我会的。”
在身后有想捧景氏脚的人不断催促，昭潜也不愿意多留。
他很快把书坊清空，带着车队，还混着李智的那群手下，出了寿春。
视野所见的开阔情景，与从前截然不同。
纳入胸腔的空气，鼓动着心脏的跳动。
车队带着
沉重的书籍前行，向南处去。
看到不远处的村落渐小，即将彻底离开郢都境内。在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些年轻人的面孔。
“坊主，坊主……”他们凑上来。
昭潜是被赶走的，他们这些人还要在寿春生活，害怕自己也遭到报复，所以不敢在城外相见，只敢守在最末尾的边界。
“你们怎么来了？”
其中有昭潜见过的，还有一些没见过的。
为首的是第一个能够免费进入书坊的幸运儿，道：“您让我们能读到书，我们怎么能不来道别呢。”
“他们……没有看过吧。”昭潜指的是几位陌生面孔。
几人互相对视，羞赧地垂头。
为首者也羞愧道：“……看过的。”
碍于寿春其他贵族的压力，昭潜不能让他们借阅，所以只在书坊内放开抄录，让人偷偷带走。
没进过书坊的人，如果看过昭潜收藏的书，大概看的就是这些抄录复刻的。
甚至可能私底下再次抄录复刻。
这样做其实不太好。至少在书籍原主人面前，他们说不出自己的做法。
昭潜想明白了，沉默着，走去打开一个书箱，从中捧出几卷，交给了他们。
其人诚惶诚恐，连忙推拒：“坊主，这太珍贵了……”
“快拿着，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昭潜一把将书塞过去。
“妥协妥协，退让退让。进入的价格不能太低，每月免费观书的名额不能太多，不可以放任借阅，不可以纵容抄写……
“我收到的感谢越来越多，知道我的人越来越多，可是不能进来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
有些孩子明明和阿菱差不多大，但却只能在路对面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出入的人。
“坊主……”
昭潜说：“我要去交换书了。我已经不在郢都，所以谁都不能再管我。”
他合上书箱，道：“就像你们做过的交换一样，去抄录更多的书籍。
“他们来抄录他们没有的，我去抄录我没有的。这样，我拥有的会越来越多，他们拥有的也会越来越多。”
那个路对面停留的孩子，昭潜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将他领入书坊……
而是在自己的犹豫中，看着他收回憧憬的目光，走入攒动的人群，消失不见，从此再也没有见过第二面。
“楚国那么大，一定藏着许多未知的书籍。我会换出一座囊括世间全书的书坊。让所有人都能够进来观看。
“追求知识的人，在此会获得知识的回应。”
知识的回应……与身份无关。
“到那时，你们再来看书吧。”昭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