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记得
在场的人都在想着把人抓到。
赵昌想确定刺客同伙的身份，鱼想替公子杀人，县令在想二公子大概不会过多怪罪他们排查时的错漏……
五百，是正常情况下，一位县尉可以率领的县卒数量。
这一次的“五百”，大约会包含二公子带来的部分秦王直属、阳夏的县卒及排查人员，还有固陵的县卒。用来分薄功劳。
但期待抓捕的人里没有鹄，他不太明白具体状况，却知道这状况很不好，他孙子还在里面。
“哦，是我的疏忽。”赵昌听到鹄的话，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忽略了这个。
一句话把正要说鹄不懂事的县令堵住了嘴。
“那么，是您去将立先领出来，还是让荇去？”赵昌询问。
荇还处在状况外，他和那个表哥的关系一般，之前一时也没想到表哥的安全问题，而是为自己即将参与重大活动而兴奋。
“我，我去吧。”鹄的情绪从顶峰落下，像是劫后余生似的。
赵昌提醒道：“需要我请人陪同吗？您想用什么方法把人带出来？”
“……我就说，说荇仔来了，带了东西……让他也来。”鹄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问，“刺客……安是刺客啊？”
“可能是。那一身就是行刺的人穿的。本来是您三子的，对吧？”
“……不，不……嗯，是。”
衣服是很宝贵的东西，一穿就能穿很多年，就算它破了，被染上脏污，鹄还是能认出来。
“所以，安认识行刺的人。”赵昌道。
鹄沉默地站着，感受到了信念崩塌的感觉。
他想起吏员询问情况时，自己拉着邻里为安进行的辩护；想起安的感谢，他们的相谈甚欢；想起送给安的瓜果蔬菜，看到孙子学字时的欣喜……
而这一切的种种美好，都逐渐化作怨怼。
他是刺客的一员，他藏在我们家。
我藏了刺客，我们家的人，我们家的人……
窝藏罪犯同伙，这罪犯还伤了秦王……我们一家……
“你其实不知道安的身份，所以你是无辜的。但你又确实为他提供了庇护。”
赵昌转而道：“要怎么罚，在事情结束之后再详细讨论。现在，您先去戴罪立功，将您的孙子带出来吧。别让他成为人质，最后阻碍我们。”
鹄嘴角微动，他很清楚，自己的孙子如果能成为人质，根本不会造成什么行动的阻碍。
因为立是不重要的人。在意他性命的人并不多。
鹄说：“安帮我们收麦子，借了豹的衣服穿。脏了，他不好意思，就付钱把它买下来。”
这就是他记忆中唯一一次，与衣着有关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
了解到取得衣物的过程，也只是又增添一个佐证而已。
其余众人等待鹄去带回孙子。通行的道路，在天色还没亮时已经增添过把守的力量，无论如何嫌疑人都跑不掉。赵昌想围住房子，只是想再省点事。
怀揣着复杂的想法，鹄前去敲响那个无比熟悉的木门。透过篱笆，他看到自己的孙子正在院子角落拔掉杂草。
“立啊，你阿荇弟带了东西来，你跟我去拿啊。”
立站起来，一边打开门，一边说：“他怎么来了？这么早啊？”
“……昨晚就来了。”鹄强硬地拽住孙子的手腕，往外拉，说，“昨天到的时候太晚，没叫你，快点跟我走。”
“别急别急。”立正要回头喊一声，说自己出去了。
鹄瞪着眼睛，打断道：“你别说话！”
他现在不想再和那些可疑的人有一丝一毫的接触，径直拽着孙子，快步离开。
立迷茫地被拉走，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回事，只能迈着腿紧跟步伐，问：“您生气啦？生的什么气？”
身后的木门半敞，就那样停住。
鹄一口气走出三户人家的路，才牙齿打颤说：“他要害死我！也要害死你！”
话落，就看到聚集的穿甲执戈的卫卒，从路两方来。
防具穿戴整齐的，在前列行进，后面缀着些只握武器的。
“这这这是什么啊？楚国要打过来了？”立惊得双目圆睁，汗毛都立了起来。
鹄顿住，看了两眼，继续拽着人走，道：“楚国没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
闷头前进。
立好奇这阵仗，边走边回头，结果眼睁睁地看到自己家被围住了。
他茫然又震惊，用力要挣脱爷爷的钳制：“大父，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不要问！”鹄厉声道。
立目露惊慌，鹄看到孙子这副模样，放缓了声音，说：“你看着就知道了。”
他们走到一群陌生人旁边。
赵昌问：“家里最近有少了谁吗？”
立的家中住着安，以及一些安带来的仆役。这个问题赵昌之前问过鹄，但鹄说不清楚有没有少人。
“快说。”鹄催促道。
“少了……”立在陌生人堆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表弟，便感觉自己被拽来的样子有些尴尬，眼神飘向地面，回避和表弟的对视，“少了膝叔……他要去其他县买东西……”
“买什么，买人命吗？”
立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接着他回神，突然抬头，表情波动：等等，刚才问的是什么？人命？？
赵昌看向那个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好的小院，说：“走吧，我们去看看。”
目前的人力富余到外层的士卒也变成了吃瓜群众。表面上像是严阵以待，其实一个个都伸长了耳朵，睁大了眼睛，试图吃到更多一手瓜。
装备完全的那些内圈人士，则在包围的时候就直接冲进去，把里面的人都抓了起来。
等到赵昌来到，鱼走出来汇报，表情严峻，说：“公子，少了一个人。”
发现缺人时，他率先在心里为公子开脱：抓到这些已经很好了，只是少一个人而已。
“没少。”赵昌道。
“鹄老说的人数包括刺客在内。这些，再加上阳夏的尸体，就是刚好。”
他看着被突袭摁住的人们，问：“那位行刺的魏人，叫膝，是吗？”
没有人回答他，反抗激烈的已经被堵住嘴了，对着他怒目而视，再用视线狠狠批判后面的鹄。
“为首的……是这一位吧？安？”赵昌看向其中相貌仪态最突出的一个。
看上去确实一表人才，像个好人。哪怕现在被控制住，也仍旧很有风度。
安没有回答，而是用目光打量着他，反问：“你是秦王的公子？二公子。”
“这个问题容后再议。”赵昌回头道，“叶啊，你在等什么？能辨认出他是不是张良吗？”
目前见过张良样貌的人，他身边就成叶一个。
李智让成叶跟井一起护送资料离开，正是因为李智认为可能会有人在秦王即将返程时行刺，刺完就跑，所以把这个心心念念追刺客的人放走了。
赵昌想：如果安不是张良，那就只算这件事；如果是，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安没有等待成叶说话，而是温和地笑了笑，说：“屯留的叶吗？我记得他。”
“原来也有人一直记得我。”张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