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宽容
一番愉快的聊天,赵昌揣着收获前去禀告。以他见老爹的串门频率,一向不用通报就可以放行,刚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公子”。
恰好,他要提的事情就与这有关,这又怎么不算是一种默契呢。
“您在叫我?是我吗?”赵昌目露期许。
“不是。”秦王一天被无语到很多次,刚走了一个戏瘾上身滑不溜秋的老头子,又来了一个四处乱跳非常欠揍的小年轻。
“您没有叫我也没关系,我还是来了。”赵昌宽容地选择原谅。
秦王闭眼两息:“有事快说。”没事就滚。
丢人现眼,你没看到李斯还杵在这吗?
“好吧。”他利落地说出结论,“有人在接触我的兄弟,也与赵人有关。”
“赵?”秦王纳闷儿子每天都是从哪来的消息,这小子好像总是能从犄角旮旯找到一些奇怪的线索。
上次赵人冒头,还是撞见了外出的扶苏。然后被收拾一顿。但是秦王惯常“心慈手软”,没杀完,留下了安分的。
这么做是正确的选择。如果他不留情面地有一个赵人造反就把所有赵贵族杀光,先不说赵地会不会当场全面飘红,一起举反旗。
燕国还能解释成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再多来一个……就这种对贵族赶尽杀绝的做法,攻楚时秦军会面临的难度毫无疑问将直线飙升。
真正危及身家性命,没有楚氏族倾向于投降,或者是沉迷内斗无法自拔,大家都会死命抵抗。
“是的,赵。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赵曲?”赵昌询问。
秦王眼都没眨:“谁。”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让我记住了?
“当年我兄长在外偶遇心怀叵测的赵人,所以我们在咸阳也开始搜查赵人。”赵昌替他回忆。
“赵曲当时与仆从奔逃,压坏了我们的试验麻田,被愤怒的农人通缉抓捕。
“之后他作为典型案例,以种麻、绩麻为惩罚,成为麻田中的观赏景点,用作教育示范。”
秦王想起来了,颔首。
“他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还是在完成他应该完成的刑罚。”赵昌觉得那人的劳动改造还算成功,“真正做了什么的人,是他的‘仆从’。当时只有赵曲被抓了回来。”
贵族是抓不完的,不管怎么堵都会有漏网之鱼。包括燕地搜查过的地方,一定也逃出过改头换面隐姓埋名的幸存贵族。
程数很识相,在发现自己跑不了之后,说出一件令他担忧的猜测。他知道自己表哥一直在托付人关照赵曲,但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交好。他只是认为这里不太对。
一般情况下,表亲家的遭遇不会影响到自己,他还接了表哥的委托,帮忙游说将闾。但程数担心表哥捅大篓子。干脆先投个诚,交代完信息,附赠更多线索。
赵昌去看了一圈,找到当事人诈唬。
劳改的魅力在此刻体现。赵曲早就要淡忘了过去的生活,乍一提起,许久没有修缮的心理防线一戳就破,崩溃地把线索哐哐往外倒。
“与他一同出逃但没有被抓回的仆从并不是仆从,而也是赵宗室子弟。”赵昌说。
秦王脑仁疼:“他找到了谁?”
“我还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人,要请您与廷尉多加关心。”赵昌是来给他们扔活的,标出高亮任务,他们就可以去干活了。
“我是在说,找到了你的哪个兄弟?”秦王根本就不想忍耐情绪,他现在心眼很小,只想出气。
一时收拾不了外人,我还收拾不了其他儿子吗。
“我的兄弟都很好。”赵昌想了想,“但您可以关注九弟,他不是很喜欢我。”
秦王瞥他:“你对分封怎么看?”
“我刚才所说的,一直与它有关。”赵昌不认为自己需要过多回答。现在也不是私聊。
这话一出,秦王就不头疼了。
原来是这个啊,我还以为又有人要起兵造反呢。
李斯紧锁的眉头也松开。
小事,都是小事,不急。
只敢在背后议论,而不能做出其他有效的措施,就算不是黔驴技穷,也差不了多少。
“下次把话说清楚些。”秦王转而皱眉,心里对儿子指指点点,道。
“哦。”
——
李智道:“以我的了解,不平坦的地形……是有相关书籍的,可以指导耕作。”
“但是,离秦国那么远,来不及吧。”项籍说。
刘邦左看看右看看,适应良好的样子,煞有其事地点头:“是啊。”
前令尹和秦国有交流很正常,他们之前还想把秦军当成退路呢,这有啥的。
“问咸阳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当然是在外面找驻军,找到什么将军军侯,他们手里会有器具,就算没有器具,也会有匠人以及书籍。”
项籍听着,有些狐疑:“你怎么就突然这么热心肠?”
“我本就要做这些。”李智说。
或者说,和越人接触,是赵昌原本就和秦王提过的事务。虽然地点有点偏,但在这里开头,也没什么不好。
“倒是你,躲在山中不外出,你想做的事情该怎么办?要不我把你交给秦军算了。”
想到要独自和秦军待在一起,项籍鸡皮疙瘩都冒起来:“我停息一段时间不可以吗?这样刚好还能让他们放松警惕。等到他们开始懈怠,再去袭击。”
秦军中间如果加上令尹调和,他还勉强能忍受。单独相处,绝对不行。他对秦军过敏。
“那就这样吧……”李智和刘邦分享,“我去寻找器具的支援,这里……可以拖延吗?”
刘邦爽快点头:“当然。”
按理来说,臼亥不会频繁接触外界,也不愿意请外面的人来帮忙,他们的住处对楚人是保密的。让李智这个外人来回出入,这不太好。
但是刘邦画的饼太香了,把臼亥哄得五迷三道的。
有大c的担保,李智顺利外出考察环境,离开,在山外的据点看到了收拾好的昭潜。
昭潜正在等着和李智道别。
虽然是倒霉催的交情,但这个团体中,李智也是唯一和自己有交情的人。
“你要走?”
“我原本就是被你拦下的。”昭潜声音淡淡,“你们找到了越人,有他们在,没有必要非让我也停留。”
要不是李智先跑去黟县,直到现在才回来,他早就走了。
李智想起来了,颔首:“哦,你要去换书。”
“你有什么意见?”昭潜说话还有点冲。
“没有。”李智提出一个问题,“假如你的书越换越多,难以保存,你要一直随行携带吗?”
“你想让我把它们留在哪里?咸阳?”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李智说。
昭潜不愿意,道:“楚国的书,会留在楚国……楚国的古籍,或许以后会失传吧。”
他心中升腾起浅淡的哀伤:“将来会通行秦语,是吗?还会有多少人记得我们的……”
说着他又笑:“我忘了,你和我不是‘我们’。”
“这是你要做的事,本身就和我无关。”李智可谓无情。
“是的。毕竟我是一个无用的人,既不擅长研习经典,也提不出自己的见解……”昭潜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尽力留住先辈的精华,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有用的事。”
交换、抄录、复刻、纳入收藏,在一切都来得及之前,努力去寻找更多书籍。
李智有些奇怪:“我还以为你要再开书坊呢。”
昭潜决定离开之初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很快就改变了第一目标:“那件事会有人去做的,是吧?”
他知道自己被人骗了,在当时协助李智出城之后,看到李智好不容易蒙混过检查的哑女人设,便已经醒悟。并在送行后当场揍了李智一顿。
“但这件事,如果我不做,还有多少人会做?”
这个问题,让李智认真思索,思索完毕,摇头:“至少我不认识其他会这样做的人。”
“呵呵。阿菱现在还好吗?”
“当然很好。”李智不知道陈菱的现状,但很有自信。
“那就好。”昭潜回想起和小外甥相处的时光,叹气,“我和阿菱……曾经见过一个人,他说:萋是茂盛。书是甘霖,人是草木,受到甘霖的滋养,于是才有萋萋草木……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阿菱看得懂你的字,看得懂字中的感情……”
李智感觉这很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开始抱着回忆品尝生活中的一丝甜味。
“……我想知道,萋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最开始就想让我做这些了吗。”昭潜说。
李智不解:“我怎么会清楚这个?”
“原来你也不知道。”昭潜无意嘲讽,但是成功打出有效伤害,“那就这样吧。希望我们将来不要再见面了。”
说着,他就要离开。
李智挂上微笑,宽容地祝福:“希望你的希望能达成。”
两者告别,昭潜带着原本的人手悠悠离去,奔向下一个县城,开启下一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