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委婉独裁

赵昌收到了来自李智的信,对这个小团体有进一步了解。而攻越小团体,也在李智的开头下,对他迷之上司的相关话题略有所得。

经过时间大师的修理,原先那些因进攻景氏受伤的队友们陆续康复,但他们没有参与到进山活动中。归根结底,那大部分是一群楚人。

本地人不希望以越攻越的行动有过多楚人进来,李智也需要在外面留下人手。因此由卫萧带人驻扎在山外,主负责探查情报、保证联络,偶尔要周转后勤。

“我还以为……”刘邦听到李智偶然的摊牌,咂了咂嘴,“……我还以为是廷尉。”

李智没有专门开一个分享会,这一次是在商讨之后的作战情况。上一阶段的话题是项籍在强烈要求刘邦说服本地人帮忙完成地形图的绘制。

新入一片区域,如果摸不清地形,他不想轻举妄动。

而李智只是偶然提了一声公子。

随口的话语,自然得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经是秦国间谍一样。

刘邦确实在逐渐不掩饰的态度中有所猜测,但李智没有明说过。

“廷尉?”李智一脸“你怎么会这样想”,捍卫自己没有啃老的清白,“只依靠他得不到军队的鼎力帮助。”

刚开始和卫萧会合找景氏的茬时,他们吃的粮用的药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全都是秦军资助的啊。

刘邦吃瓜的心在跳动:“是公子扶苏,还是公子昌啊?”

快说快说。

“是后面那个。”项籍淡淡回答。

“连你也知道?”刘邦惊奇。

项籍恼:“我不能知道吗?”

李智没有告诉他具体情况,是他自己得到的答案。在他眼中:令尹和某公子有关系,某公子曾经赶到前线。

这还用猜?稍微一问小兵就清楚,秦王只带了二儿子出来。

“能的能的。”刘邦叹道,“没想到会是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两人都没注意到早就已经开始沉默的李智,聊了起来,项籍道:“大概是个可怜的烂好人。”

可怜是因为要时常面对令尹的骚扰,烂好人是因为不管令尹怎么烦人都愿意忍,还继续给补贴。对这样的人,项籍不怎么喜欢,但也不怎么讨厌。

“……好人,确实。”李智选择性听到想听的话,终于开口。

刘邦没有反驳,只是表情有一瞬耐人寻味。

好人?信你才出鬼了。

“你不要不相信。”李智面上似乎带着向人间传播福祉的责任,滤镜深深,“他很注意我们的意见,而且也会询问我们对事情的建议,又不会逼迫我们。就好比……你愿意帮助籍绘制地形吗?”

刘邦:……我能说不愿意?

那根本就是一个独裁的人吧。只是在很委婉地独裁而已。

李智懊恼,酝酿了半天,感觉还是说错了话,传教失败。

“为什么你会觉得令尹可能听后者的话?你早就在关注他了吗?”项籍好像突然发现盲点。刘邦从一开始问的就是两个人。

刘邦原本的坐姿还算正经,现在变得有些散漫:“令尹总不能跟随失败者吧?”

他也被项籍带得开始称令尹。

刘邦道:“我会知道公子昌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们没听过那秦王爱子的名声?秦王都为了他与刺客搏斗,天下还有谁没听过吗……不过,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我也不是因为那些才注意到他的。”

秦王的名声转好,不止靠某些政策,还有这个行刺事件的原因在。

一个危险时奋力保护儿子的父亲,这能是大坏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黔首语。

秦王在以一种很新的方式洗白,是古往今来从没有过的方式。

成天听一些宗室同室操戈兄弟相残父子相杀的事,早就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听说这么和谐的宗室。特别是咱们那位护子的大王,代入感直接拉满啊!因为咱们也是这么保护儿子的啊!

“那你是怎么注意到的?在这之前吗?”项籍和李智吃瓜的心思也上来了。

“不是,魏……你们应该都知道魏的事情吧……”

“魏国怎么了?”项籍不解。

刘邦看上去不太好意思,道:“我之前在魏国做过事……”

项籍表情是大写的震惊:“真的假的?!你不是在乡里流浪鬼混的大叔吗?”

我还以为你

是每天出门胡混当街溜子,然后认识一堆狐朋狗友什么的。没想到你居然是做过正经事的啊!

刘邦恼,本想起身踹项籍,但是突然想起来,他根本打不过,气笑了:“如果我只会在乡里厮混,那我从哪学的这些本事,又怎么会识字诵书,用剑驾车?”

项籍说出天才式发言,道:“因为你天赋好啊,玩的时候一看就会,根本不耽误你厮混。”

“我谢谢你这么相信我。”刘邦眼神全是无语。

他叹气:“但我还做不到那样。我在魏国学到许多,如果不是秦国攻灭魏国,或许我现在还在那里待着呢。”

“那你是什么官?”项籍问。

刘邦不想深谈:“没什么……我只是替位县令打下手而已。”

县令这个位子,将来必须留给咸阳派遣的秦官,魏官肯定会被换下来。基层小吏还有留下的可能,但刘邦算是县令的门客,自然也只能离开。

秦国打这一仗直接把他工作打没了。从一个县政府办合同工,变成无业游民。所以刘邦其实不太喜欢秦。

“……哦。”项籍很有良心地安慰,“没事的,等我长大以后,如果总是没处去,你可以来做我的裨将。一直都可以。”

刘邦觉得好笑,道:“真的?但大将军身边可不能跟着没用的老翁啊。”

“呵。”项籍不屑,“我说有用就有用。”

谁敢在我面前叽歪,那他就活腻了。再者,别说带一个老头打仗,就是带一百个拖后腿的老头,我也不会输。

“还是免了吧,如果最后只能让幼者庇护我,那我这个老翁就真的没有脸面可存了。”刘邦心里暖乎,但他暂时还不愿意设想那样走投无路的悲惨未来。

倘若能自己混出头,那还是自己混比较好。

项籍自尊心极强,感觉被下面子,力争:“难道你觉得我做不到吗!”

“咳咳。”李智打断他们过于发散的交流,提醒,一心吃瓜,“魏,还没有说呢。”

项籍闭嘴,刘邦被拉回正题,边回忆边说:“我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样……当时秦国用水攻破大梁,这件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俘虏了魏王之后,秦军就开始修缮大梁,也开始试着救济城内的黔首……我只是偶然听闻,那时筹备的详细物资其实是由秦王的二公子规划,万事没有遗漏,考虑周全,从那我才想要关注他。”

项籍一脸“就这?”,他还以为是什么惊险刺激大彻大悟的拐点,这个实在平淡普通到无趣。

“啊哈哈哈,人生啊就是这样的。”刘邦一副很有哲理的样子。

“无聊。还不如早些出去查探情况。”项籍不屑,想到外出查探的人选,又道,“还有你的那个兄弟,就是那个绾,他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他对我很怪。”

刘邦表情变得一言难尽,斟酌着说:“他,以为你眼盲?”

话一出,把李智的视线也吸引过来。

“眼盲?!我眼盲还怎么打仗,他才是眼盲吧!”项籍不可置信,比他听到刘邦曾经有工作时还要震撼。

刚相遇不久时,他确实为了掩盖标志躲开搜捕,曾经装过盲人,但那都是假的啊。

刘邦用一种很微弱的语气,气若游丝,道:“你可以听得清楚我的话吗?”

“我怎么会听不清!”项籍恼怒。

“这就是问题所在。”刘邦也无可奈何,“普通人是听不清的啊。”

普通人李智点头。

“绾啊,他也察觉到你的行动很利落,但他又发现你的其他感官非常敏锐……于是他认为,你的行动是靠听觉、触觉、嗅觉等来弥补,才显得和常人相似……”刘邦不想承认自己在看好戏。

所以他不仅没替卢绾点破,反而一直在努力帮助卢绾加深误解。

“我……我没有眼盲啊!他看不到我这么灵动的眼睛吗?!”项籍拍案,眼珠转来转去。

刘邦无能为力地摇头:“绾为了你钻研过盲人的事情。他也告诉我,他认为你大概不是全盲,而是那种非常模糊的视野,能够感受到一团团光与颜色,却根本看不清详细的样子,只比黑暗好一点……”

卢绾的逻辑自成一套,已经把解释的路堵死了。

“我……!”项籍悲愤地百口莫辩,连连拍案,无能狂怒,“让他去探路……我要让他去探路!”

气死我了!

“……这样也好,早些带回消息,就能早些进攻了。

”李智表示赞同,“我还想早点把越地送回去呢。”

“送回去……?”刘邦疑惑。

“当作给公子的贺礼啊。”

李智虽然不知道甘罗出去溜达一圈带的伴手礼【老燕王(死)*1】【小燕王*1】【投降贵族*n】【投降县城*n】,但他很有危机感,早早在考虑送礼的事情。

“楚国难道就不算?”项籍沉默,反问。

李智振振有辞:“那是他的任务,不是我的礼物。”

李智已经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将来公子收到贺礼时开心又振奋的样子,然后充满骄傲地夸赞自己,那美好的场景……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李智先是低声笑,越发难以克制,逐渐猖狂,随着声音的放肆,头颅也慢慢扬起,欠揍得像个迎接主角到来的反派。

“不要理他,一提到那个人,他总是会这样。”项籍说是这么说,眼神却在偷瞄,试图学到姿势的精髓。

上次他对敌越的猖狂态度就是学的这种状态下的令尹,但项籍总觉得自己笑得还是不够狂,以后要多找机会练练。

刘邦也忍不住看了又看。他还真没见过这个前令尹这么,这么一言难尽的样子。

李智笑够了,停息下来,眉毛还是扬着的,道:“快点准备好吧。明天我们去见那个小越君,说服他。”

“嗯。”

项籍知道这不是在说自己,道:“我去督促他们整理地形……”

“当然。”

话题就这样继续下去,没有谁过多抓着“礼物”这件事不放,而是纷纷被李智抽风的笑打断了思绪,断绝的回路难以再连,揭过的讨论似乎也变成了默认。

这背后事实上隐藏着李智对将来的担忧。

他认为如果一路卷过去,统筹更多越人,而不对这些加以管制,这几个人……很有可能会割据越地。

越地本来就不听楚国的话,只不过大大小小的越君因各种原因没有联合,所以不成气候。但如果他们联系到一起,再听从一个首脑的吩咐,配合祖传的桀骜不驯。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特别是项籍,他的目中无人,总是让李智的直觉雷达嘀嘀作响。

所以李智才抛下原本咸阳的要求,决定跟在一旁加以控制。

提出“礼物”一词,既是他的真心想法,也是他在先出手,从最初开始,尝试固定他们的态度。

攻下的人与土地不归属于你们,而归属于公子。

这次的尝试很浅,又被李智的抽风及时打岔,没有谁发觉不对。至少现在还没有人会心生多余的意思。

他们认真地讨论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李智偶尔插嘴说几句话,表情一本正经,任谁也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天下是秦国的。如果有人想要越过秦国,那就别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