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我不许你投降！
风暴中心总会是最平静的。
秦王父子讨论太子一事，就像坐在龙卷风中心一样，他们在风眼之中安稳、寂静、仿佛无事发生，但周围席卷的风暴已经把别人家的房顶都掀翻了。
“我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赵高想到这些年的不易，竟然一个没忍住泪洒当场。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得有多努力吗！我的人生终于要真正走向发达了！
赵高的身影在阳光下是那么耀眼，像失业后连投十次简历终于又被录用的打工人。
“……学令是不是哭了？”
“没有吧。有吗？我没有看到眼泪啊……不过……学令为什么笑得那么……让我害怕……”
“你没有看到眼泪吗？是不是离得太远了，刚才我感觉学令的眼睛闪了一下，像是有泪水的样子……他笑了可能是在掩盖吧，你怕什么？不对，呃呃啊，这个笑……”
这熟悉的、诡异的、和善的、恐怖的笑容。
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对视一眼，悲痛地异口同声：“完了！又要抄写了！”
近些年，他们已经摸到了一些容易被罚抄的规律，这个笑，被学生私底下阴阳怪气为“学令的奖励”。
果不其然，他们的预感应验。
兴奋的赵高一个开心，决定让大家一起抄文章快乐一下。
抄的还是某人力荐的大哥著作《秦序》，它暂时还没用到对孩子启蒙教育上，但是已经被批准当作学宫的必背必默文章之一。
痛，太痛了。
谁让赵高刚出道时候受尽了抄录的折磨，被秦王在无心之下留下浓厚的心理阴影，抄经典抄得天昏地暗、头重脚轻。这让赵高对外人的座右铭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书抄百遍，其义自见。”
抄！都给我抄！
他就喜欢把曾经承受的相似痛苦转移到他人身上。
单论这一方面，总是折磨别人的李斯和他应该很能谈得来。
不过在其他方面，他们俩还是挺相冲的。就好比李斯对秦王想立二子为太子的消息完全没有反应。
这件事有什么可惊讶的？如果大王立长公子为太子，那才是真正的重磅炸弹，能把朝堂炸个底朝天的那种。
至于现在……抱歉，没有感觉。
公子昌早就是准太子了，或者可以直接说他是准秦王。就他天天干的事，那能是正常公子的待遇吗？
谁家正常公子能见大王如喝水，出入不用通报……
很多年以前，咸阳私底下就已经在开盘大王什么时候会给二公子名分。
最开始只是平缓地讨论，第一次二公子股大涨，是在燕王使者行刺秦王拔剑救儿之后。
他们寻思着：这次总该让大王看清自己了吧！立太子啊立太子啊！
可是，无事发生。
作物增产，无事发生；应对雪灾，无事发生；大王放传言夸二公子，无事发生；讨论战役，无事发生；入手调配物资，无事发生……
有许多次他们觉得可能会立储，但是结果就是无事发生。
直到大王在楚地前线遇刺养伤时，全程由二公子负责顶起日常事务的运转，既查刺客，又批奏疏。
众人：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这回总该立储了吧！！快点给我立储啊！！！快啊！！！
可是，无事发生。
众人：累了……散了吧散了吧，今天大王也没有立公子昌为太子。
但这件事之后，至少在正常人心里，这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
与其让他们惊讶震撼立二公子这件事，还不如震惊一下：我们居然真的能有太子？都多长时间了？为什么大王能忍到现在才准备册封啊！这也太能忍了吧？
二公子也是啊！一直就这样不急不躁，大王不提这件事，你也不提一下吗？这么多年得不到准信，你还像个局外人一样看戏，定力要不要这么足啊！
你们父子在玩什么东西？
从公子昌最初得到秦王的偏爱，到现在算算都已经十多年了。这十多年，已经让许多人心中生出一个微妙的想法：大王是不是不想立太子，而是想直接让公子昌即位……
虽然这做法有些离经叛道，但我们大王不能以常理来论断。
拖延的时间越拉越长，这样的私下讨论也渐渐变成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认。
秦王总是对那些暗示立储的上奏置之不理，一来二去的，大臣们也都习惯了，不再提类似的话题。
因为他们很清楚，尽管他们没有名义上的储君，却早就有了一个实际上的储君。
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名分能算什么呢，都不重要了。
就这样吧，封盘。
没想到啊没想到……
我们都做好准备接受离经叛道的现实了，你们现在竟然又猛地甩尾漂移到正道上啊！
突然接到要立储的消息，大多数人没有觉得尘埃落定，而是有些悲愤交加。
可恶，感觉被大王和太子联手玩弄了十几年。
——
秦齐边境。
这里原本由王贲镇守，但是由于迷之运气发作，让王贲接连被两个大馅饼砸中。他不得不痛失守军将领身份，转而由蒙恬前来接手本地的事务。
蒙恬，秦王的好朋友，亲密的老玩伴，安安静静地守着边境，盯住齐国，偶尔从在楚地扫尾的父亲那里收到一些传书，生活总体上是平静又无味的。
但今天他却有些睡不着。
前不久他和秦王远程联络过几回。
蒙恬知道，王上看重二公子，这份心情也原原本本地在传信中告知了他。
单单是这样，并不能让他失眠。
实不相瞒，他在咸阳时也买过二公子股。
王上喜爱二子这种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他也支持。并不是因为他熟悉公子昌，他只是单纯支持王上的一切选择。
在秦王干翻吕不韦之后，朝堂上下基本都慢慢变成了纯粹的“秦王党”。他们大多数都是被秦王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除去父辈留下的托孤重臣家族，如王氏、蒙氏……秦王大量任用在国内根基浅薄的外国人士，又看重天分，提拔人才不拘一格。大臣们原本的家世不够厚实，身份不够高贵，这就让他们必须依靠君主，做一个亲君的忠臣。
他们的地位完全维系在君主身上。于是，秦王的选择就是他们的选择。
而某人作为秦王党的党魁，大秦的君主，同时又能说是二公子党的榜一爸爸，还是打赏力度一骑绝尘的那一种。
在秦王的带领下，他的心腹们根本就不会做出与他相反的选择。他们必定会紧紧跟随君主的脚步，走向君主期待的道路。
阻力？根本就不会有。
朝堂上下早就知道应该做什么。在这么多年的“父子联手玩弄”中，心情上上下下，某种意义上，他们甚至会比秦王更期待立储。
吊着被不上不下地折磨，真的太难受了。
蒙恬曾经也是心中呐喊“快点立储啊！！”组合其中的一员。而今天，让他难以入睡的起因，是王上在信中提到了儿子成亲，之后委婉暗示的另一件事。
王上希望将来进攻齐国不要太快。
蒙恬隐约能感受到这一点。
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提这种要求的。对蒙恬来说打齐国容易，但如果要在攻打时控制放缓时间……
要知道，想在不打死齐国的情况下去打齐国，那种力道是很难掌控的啊。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太小看了齐王的骨气！
忧思之下，蒙恬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一开始打得好好的，按照计划完美控制攻打进度，齐王却突然披白出城，递上降书。
你怎么能投降？！
这直接把蒙恬干懵了。
他愤怒地掐着齐王的脖子怒吼：“你现在不许投降！给我回去！听到没有！滚回去啊！谁让你出城投降的？！”
蒙恬想起那个梦，忧愁地叹气。
有什么办法能让齐王别随便投降吗？
做一个好将军，真是件很难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