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为官之道
“不用废话,开始吧。”
夏琳道。
“好。”
兰迪翻开厚厚一叠文件,这上面详细描述了夏琳及Bmt所涉及的所有指控,如果算上轻罪,那么足足有246项,这要是一项项念完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所以他打算先把其中针对夏琳及狄克的重罪拿出来讲。
“夏琳女士,司法部从证人那里获悉,Bmt曾在3年前针对当时财政部提出的暖气供应补充计划中向时任财政大臣林格·斯塔默爵士贿赂超过1万5千金镑,因此获得在该计划中的主导地位,时任Bmt执行总裁狄克·卡文迪许男爵……不,他当时还没有获得这个头衔,关于贿赂林格爵士一事,他本人已经供认不讳,请问夏琳女士作何辩解?”
兰迪有条不紊地将文件上的内容复述出来。
由于这个案子涉及到财政部,所以王室下手极快,还没等林格反应过来,伊丽莎白女王就派人将他控制住了。
至于眼下这份供词,天晓得怎么来的,伦敦警署滥用私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林格为了明哲保身,也不是没有出卖Bmt的可能。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份供词是假的,只是王室用来向夏琳施压的。
由于目前指控尚未转移至法院环节,因此司法部其实可以不需要实质性的证据就能在听证会上对夏琳问询,而且他们也不需要对此负责,毕竟听证会本质上并不具备法律审判权利。
所以,这很考验夏琳的判断。
如果她认为有诈,那么完全可以否认该项指控,而国会要是没有实质证据,也不能将其提交到伦敦法院进行审理。
相反,倘若国会手上拿着证据,那她的行为就相当于“欺骗联邦政府”,判刑时要罪加一等。
如果夏琳相信兰迪的话,并且予以默认或承认,相当于王室兵不血刃拿下一城,届时与Bmt谈判的筹码就会更多一些。
是的,其实哪怕身负多项指控,Bmt也不能立刻倒闭,各大股东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而王室和其他利益集团也不会。
道理很简单:
Bmt目前是全联邦最大的能源供应商,一旦出现问题,并且现在又面临即将进入供暖的时间节点,肯定会出大麻烦,一个没处理好将会酿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贵族精英是不在乎百姓死活,但他们在乎自己的统治地位啊!
要是死的人多了,肯定会震动整个国家,届时说不准会让不列颠陷入恐慌。
民众要是乘机造反起义怎么办?
王室贪归贪,但不蠢,常年身居帝国的政治中心,怎么可能如此无知?
正因为以上原因,王室才没有下死手,在他们看来,最好的结果是夏琳等人放弃Bmt的控制权和股份,转让给他们,然后他们再让自己的人无缝衔接,空降Bmt的管理层。
这样的话,他们就能兵不血刃地夺得胜利的果实。
换句话说,此刻的Bmt已经成为联邦事实上必须保护且维持稳定的企业实体,任何可能出现的风险都会被无限放大,进而在外界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
这就是所谓的“大而不能倒”,too big to fail。
也正因为Bmt有如此特殊的地位,夏琳在面对多方势力围剿时也不是毫无底气。
“既然你们已经查出来是狄克操作的,为什么不去问他?”
夏琳在沉默数秒后,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话。
“啊?”
“我没听错吧?她这是把责任全推给她的侄子了?”
“不是说狄克是她最疼爱的后辈吗?甚至还把他当做接班人培养,她就是这么对待自己至亲之人的?”
“呵呵,果然是疯女人,到了关键时候什么都卖……”
“得亏狄克不在这里,不然会被气吐血吧?他应该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信任无比的亲人会出卖自己。”
“你们说,当初夏琳让她侄子担任Bmt首席执行官时会不会就预料到了今天?”
“你是说她早就……”
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上帝啊,这也太可怕了吧?这是怎样恶毒的人才能干出坑害自己子侄的事?她简直比我见过最心狠手辣的人还恶毒!”
“可是,她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一个人反驳道,“如果司法部已经掌握确凿证据,那么他们干嘛不去询问当事人呢?”
“你觉得……
这是试探?”
“不排除这种可能……”
整个会场显得有些槽噪,无论是议员还是陪审团都在底下议论纷纷。
台上,兰迪也是异常错愕地看着夏琳。
他也没想到夏琳会这么说。
“咳……”
兰迪轻咳一声,接着道:“夏琳女士,我们当然会去询问狄克先生,但是现在我们是询问你是否参与此事,其次,关于狄克先生贿赂林格爵士的经过,你是否知晓?”
“首先,我对此完全不知情。”
她再一次震惊了所有参会的人员。
“其次,我还是那个观点,既然你们有确凿证据,那么完全可以去向当事人,也就是我的侄子狄克求证,而不是在这里对我死搅蛮缠,我有权利不对你们的无礼进行回应。”
“这……”
兰迪哑口无言。
他要是有确凿证据还在这里问夏琳?
事实上夏琳猜的没错,林格并没有承认自己收受贿赂。
林格在联邦中根基很深,即便被罢免了财政大臣的职位,只要让他喘口气,他依然能回归国会,甚至是联邦政府。
夏琳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她断定林格不会承认兰迪刚才说的罪行。
此外,夏琳之所以看上去好像把责任全部“推”给狄克,并不是她不宠爱她的心肝宝贝了,是她清楚,狄克手握蒸汽核心,伦敦一定不敢得罪死他。
别说给他判刑,哪怕是让他不痛快王室都没这个胆子。
万一他不卖核心了怎么办?难不成去抢?
可极地天高皇帝远,远征耗资巨大,而王室又没有把握一定能从狄克口中得到核心的具体出处,这样一来风险就更大了,实在没必要。
除非狄克明确表示纽约独立、彻底从联邦分裂出去,那样的话王室肯定得过去镇压叛乱。
除此之外,哪怕他和法兰西有往来伦敦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就过去了,当看不见就行。
这就是王室及其附属家族的态度。
而这一切全被被夏琳看在眼中,因此她才说出刚才那番话,她知道伦敦不能拿狄克怎么样,今天这场听证会主要是针对她以及与她有关的股东。
王室的目的是夺取Bmt的控制权,其他的自然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怎么,司法部不敢去问吗?”
夏琳反讽道。
“指控可是你们提出来的,不处理是不是不太好?还是说,司法部全是一群酒囊饭袋?”
议员们听完一片哗然。
“放肆!”
一名议员愤怒道,“夏琳,这可是国会!你首先得遵守国会的规矩!”
“那么请问国会有什么规矩?”
“当然是民主!民主让我们捍卫法律的尊严,而司法部就是法律的执行部门,容不得你来污蔑!”
“我怎么污蔑了?”
夏琳冷笑。
“我没记错的话,这次的多项指控中,不少司法部的官员也牵扯其中吧,你刚才说司法部是法律的执行部门,请问他们执行法律了吗?如果这些指控是真的,那司法部是不是酒囊饭袋?”
“反之,倘若司法部的官员们个个清正廉洁,那么那些指控不就相当于被证明是子虚乌有的吗?”
议员们面面相觑,他们竟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兰迪也看傻眼了。
“怎么,我说得有问题吗?”
夏琳环顾四周,“你们要是对我有意见,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何必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栽赃陷害?”
“我当然相信司法部是法律的象征,我也相信每一个官员都很清廉,所以我可以收回我刚才说的话,并为所有‘涉案’的官员道歉。他们都是清清白白的,这个联邦最讲究法律的地方,怎么可能出现违法乱纪的现象?”
“诸位议员,你们觉得是也不是?”
她把皮球抛给议会,这是一个聪明的举动。
夏琳深刻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所有参与Bmt贿赂案的官员都不想因此付出代价,只要夏琳坚定地支持他们,他们多半也不会提供对夏琳不利的证据。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另外,她还暗暗提醒其他官员,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所以也没人经得起查。
要想一起发财那就“互帮互助”,要“官官相护”“和光同尘”,否则今后谁还能进步?
议员们听懂了这层潜台词,
所以他们没有继续开口反驳。
反而一些人开始为夏琳说好话:
“我认为夏琳女士说得对,大家都是清廉的,都是一心为女王、为联邦、为联邦百姓服务的,怎么可能收受贿赂呢?”
“是啊!我看大家都很遵守法律嘛,司法部是不是搞错了?”
“夏琳议员平时勤俭节约、体恤奴仆,许多人都称她是圣母在人间留下的‘希望’,这样一个伟岸光洁的人,怎可能是他们口中违法乱纪、无法无天的人呢?我不信!”
“我也不信,我支持夏琳女士!”
一些议员站起来为夏琳呐喊。
他们中有一些本来就是夏琳的人,或者与夏琳关系匪浅的势力,可抽象的事情是,另一些,或者说绝大部分支持她的人最开始恰恰是最反对夏琳的。
兰迪身为议长,他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其实兰迪也明白夏琳并非孤身一人,她的身边还有很多与她存在利益的官员,这些人多半会支持她,兰迪是做了预案的。
可是,谁能想到听证会才刚开始,就有超出他预期之外的议员站在夏琳这边,开什么玩笑?!
“兰迪议长,你听到了吗?”
夏琳的笑容中流露出淡淡的嘲讽。
“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劝司法部和联邦警察总署不要颠倒黑白,不然到时候万一发生意外,你也不好向女王交代,对吧?”
“你是议长,今天代表王室对我进行质询,我真诚地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大家同朝为官,什么最重要?”
“是团结!”
她在“团结”这个单词中加重了语气。
其他人听不出来,兰迪就站在面前能听不出来吗?
他吓得一身冷汗。
兰迪在夏琳的话中听出了森然的寒意。
这是在威胁他?
是,也不是。
夏琳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同朝为官,把人往死路上逼是没有好下场的。
如果想让夏琳等人认罪,那么势必会得罪一大批官员。
这些官员或许会忌惮王室的势力不对伊丽莎白女王发难,可他呢?他虽贵为国会议长,但根基远没有其他大佬那么深,他就是了夏琳下野后被王室临时提拔起来的,在国会里,大佬们压根不拿他当回事。
他为何要当王室的马前卒,最后又成为替王室背锅的替罪羊?
为了那点退休金,值得吗?
显然不值得。
兰迪不想变成众矢之的。
思来想去,他认为夏琳说得对,他犯不着蹚这趟浑水,谁爱蹚谁蹚。
打通思路以后,兰迪仿佛一下子明悟了。
他眼一翻白,居然当着两百多号人的面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议长!”
“兰迪先生!”
离他最近的人赶紧上前查看情况。
“快!快去叫医生!”
“兰迪议长晕倒了!”
议会乱作一团。
有人大声问道:“议长倒了,听证会怎么办?”
“怎么办?只能暂停啊!议长大人是听证会的核心质询官,没有他,这场听证会进行不下去!”
“看来只能搁置了……”
“按照流程,必须得等质询官恢复正常的质询能力才能将听证会进行下去,所以我们得往后推延,是这样吗?”
“是的。”
“太好了,终于……”
“什么?”
一名年长的议员狠狠瞪了说话的年轻议员,后者旋即改口道:“我是说,太可惜了,我们身为议员,本该为民主和法治献出一切,但现在不得不继续等待下去了,这让我焦急如焚、揣揣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