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所醒非愿
无妄海，九头鸟无聊的盘旋在晨曦殿上方，打着盹儿，脑袋一抬一垂，好没精神，远远的看见上虞的身影出现在空中，猛地回过神来，身影一闪，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极地之域的竹林中，垂眸端坐的人感觉到清冷的气息靠近，微微抬眼，就连九头鸟蹲坐在他不远处，道:“冷潇，怎么了？”
“神君，上虞回来了。”九头鸟晃了晃脑袋，声音嗡嗡的。
“你何时也开始关注这些事了？”牧尘淡淡问道，握在手里的经卷不紧不慢的翻看着。
“她和九重天的关系好，我们和九重天就打不起来了。”九头鸟不悦的摆了摆脑袋，靠近了牧尘几分。
“仙魔之争本就是妄生杀孽，当年我替你修补那三首，本想助你成神，你如今却想帮助魔域，日后再想渡劫成神恐怕不易。”
“那又有何关系？我冷潇活了上万年，难得有看得上眼之人，更何况我如今也算是魔族，当年晁然灵力紊乱，九重天趁机攻打魔域，致使魔域损失惨重，于我魔域而言，乃是奇耻大辱，怎可不报？”
九头鸟说得头头是道，牧尘拍了拍他的脑袋，拂手道:“好了，我当年便说过，即便会护庇魔域，但不会介入魔族发展，你们要如何，我不会插手，若是你们有信心能赢过王母和天帝，只管出兵就是，我不插手，泽煌自然也就不会。”
牧尘一番话说完，九头鸟垂下头，嘟囔了一句:“那还是等一等吧，休养生息总是不亏的，对不对？”
话落，转身就飞走了。
片刻后，上虞的身影出现在竹林之外，她看着林子深处坐着的牧尘，一身倨傲缓缓散去，脚步顿在原地。
那人乌黑的长发不知何时变得银白，素色长袍，淡漠的眉眼，好似从千年前的那一天开始，整个人瞬间清冷起来。
上虞不知是神界存在之时他便是如此，还是从桑离上神觉醒的那一刻开始，他才改变的。
“怎么站在外面不说话？”牧尘抬眸，见上虞愣在外面，淡声道。
“嗯。”上虞回过神，靠近了些许，但还是在牧尘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很久之前就发现，她和他保持距离时，他的面色最为和缓。
“下个月菩提老祖有一场法会，我和王母会一同前往，你……可有时间？”上虞轻声问道。
见牧尘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又急忙出声:“我只是说说而已，这样的法会想来你没有兴趣，不去也无妨，殿内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话落，上虞匆忙转身离去。
牧尘合上经卷，眼底有片刻的怔忪……菩提的法会？
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千年前，泽煌出现在晨曦殿时的怒容，牧尘抿着唇，神情渐渐悠远。
快步走出竹林的上虞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林中的人影似有还无，她心底忍不住生出了悲凉的感觉来。
千年了，她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牧尘，还是……暮天。
一千年前，宾客散的无妄海，神界突然出现在三界，狂欢之下，空旷无人的晨曦殿中，她眼睁睁看着那人坐在石椅上，不眠不休。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流尽了，大红的衣服上触目惊心，她以为，那个人会一直这般端坐在石椅上，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死去。
可……在泽煌上神出现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变了。
“牧尘，桑离再次沉睡了，如你所愿，世上再无夜离，也无桑离了。”
冰冷的话语刚落，就再没了声息，待她鼓起勇气走进殿中之时，只能看见鲜血染红的石椅，空荡荡的晨曦殿中，空无一人。
那时候她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牧尘，也没有了暮天。
直到五百年后，她才在这片竹林中重新看到了牧尘。
那时，他一身素衣，一头黑发尽都发白，回转头间，神情淡漠清冷。
可对上虞而言，那就是世间最安稳的存在。
从那以后，于她而言，无论他是牧尘也好，是暮天也罢，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还活着，她还能看到他，这已是最好的了。
昆仑墟后山，一片宁静。
晨星，告诉东深，让她安心搭理昆仑墟就是，夜离的事不用担心。泽煌如往常一般拒绝叽叽喳喳的晨星，脚步不停的朝山中而去。
突然，他猛地一怔。
在他身后，叽叽喳喳，永远不知疲惫的晨星来不及停下，整个身子
都撞在他后背上，一时眼冒金星。
随之，不客气的出声:“臭小子，你突然停下来做什么……”
头撇向前面，随后眸子一瞪，瞬间呆住了，声音都忍不住哆嗦起来:“泽……泽煌上神，她……不见了……”
“我知道。”
格外冷静的声音从泽煌嘴中吐出，竟有种难以置信之感，就连晨星也在这样沉闷的氛围中乖乖闭上了嘴。
“我去告诉桑桑。”晨星说完，瞬间消失。
泽煌怔怔转身，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朝迷雾森林跑去，眼底有不能抑制的欣喜。
片刻后，迷雾森林中。
泽煌看着林子里纹丝不动，似是回不过神，愣愣看着茅草屋中的东深，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茅草屋里，竹床之上，一素衣女子端坐在床中央，闭着眸子，黑发及腰。
似是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她缓缓睁开眸子，神色淡然。
片刻后，才倏地轻笑，一派从容悠远，大气铿然。
“泽煌，你见到澹墨那小子了没有？他一向不喜修行，指不定又跑哪里贪玩去了，你可得好好教教他。”
泽煌怔在原地，望着屋中的女子，瞳孔中划过一丝讶异。
澹墨那小子？这……
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可真就是个小子。
桑离，你终究是回来了？
可是，怎么……我怎么会有种感觉，你已经不是你了。
“神魔大战？神界消失？八万年前？泽煌，你是说如今已经过了八万年了？”
玉座上的女子坐得笔直，浑身散发着一丝清冷，朝下瞥了眼，眸子里有微不可见的惊讶，但不过瞬间，那漆黑的眸色中仍旧一派平静，只觉得这份惊讶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甚至激不起一丝涟漪。
轻扣在玉座上的手指微曲，清越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传来，淡漠而凛冽。
东深抬眸，面色复杂的看着高居在玉座上的素衣女子，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早就知道，如今醒来的不是夜离，可却从未想过，夜离竟这样完全消失，没有丝毫踪迹，如今端坐玉座，回首间便能震慑三界的只是八万年神界之主的上神桑离。
泽煌坐在里桑离不远的地方，慵懒的姿势，别有一番风情，神情轻松惬意，点头道:“自然是八万年了，当年神魔大战十分激烈，神界众多上神陨落的陨落，避世的避世，没剩下几个，到最后，你为了抵抗天道，应劫而亡，这才解了这场劫难，之后神界消失，你也沉睡了上万年，哦，对了，你之前还有个身份是昆仑墟顶小的弟子夜离神君，不过一千年前你觉醒的动静闹得有点大，如今你的身份三界尽知，倒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东深猛地抬眸，朝泽煌看去，眼中神情意味不明，如此简单的就抹杀了当初夜离存在之时发生的那些事？
“哦，是吗？”桑离似乎也不在意，淡声道:“你既然也在，还有其他人呢？”
大殿中瞬间静默无人，斜靠在椅背上的人影僵了僵，然后迅速抬眸，声音有些低沉:“当年你应劫之后，牧尘因你旨意选择凤凰一族的小凤凰为王母，由她治理九重天，后来帝师一族推选出天帝，由天帝和王母共同管理仙界。随着神界消失，晁然负责鬼族之事，而我觉醒后便在九幽，千年前牧尘觉醒，创无妄海，后来仙魔大战，晁然战死，因为两方实力悬殊，牧尘便接管了九幽，这千年来，两界便没生什么事端。”
“是以，牧尘如今在无妄海，就是当初的极地之域，至于其他人……我也不清楚。”
泽煌的话刚落，桑离凤眸微抬，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话？作为神界灵力最强者之一，就算千万年，你和他们一样沉睡，也足以找到他们的踪迹。”
神界众神灵力亘古长存，沉睡转生也不过是寻常的小事罢了，但也不曾如现在这般寻不到任何踪迹的道理。
“寻不到就是寻不到，我也不知为何。”泽煌眼一横，转过脸不再出声，但放在身后的手却微微弯了起来。
“好了，这事日后再说，你说我之前的身份是这昆仑墟的夜离神君，既是如此，这夜离可还有什么亲人朋友？”桑离打断泽煌的嘀咕，问道。
待她修炼数日，恢复全胜之时的灵力，找到那些上神也只是件简单的事。
泽煌在神界中素来脾性最大，很难哄好的那人，还是不要过多追究为好。
“自然有。”
东深本以为泽煌会不提及，正在担心，却不想他回答得倒是干脆，不由得一怔。
“这位就是你的师父。”泽煌朝东深指了指，一派从容:“昆仑墟的澹墨神尊很久之前因为劫难，已经陨落，东深如今执掌昆仑墟。”
东深猛地起身，朝泽煌看去，目光灼灼:“泽煌上神……”
“我知你心念澹墨神尊，我只不过提提而已，你何必介怀？”泽煌抬眸，朝东深看去，在桑离看不到的地方，眸中深沉凛冽，一派肃杀。
东深心底陡生寒气，见桑离面带疑惑的表朝她看来，缓缓坐下，低声道:“桑离上神，澹墨神尊陨落后，昆仑墟便由我代为执掌。”
“你是……”桑离朝东深看了看，好一会儿惊讶道:“咦，你身上居然有神兽气息，哦，原来如此。”
恍然之后，她转头朝泽煌看去:“这九重天如今是何光景？”
泽煌轻描淡写道:“神界消失之时，王母和天帝共同掌管仙界，如今仙界皇子公主众多，早些年和昆仑墟有了龃龉，是以关系不好也不坏，而东深来自极地之域，来历不明，也只有澹墨知晓，被带回来后就一直留在昆仑墟，修行虽不算高超，却也比起许多修仙者要厉害许多，澹墨出事后，便负责昆仑墟大小事宜。”
“原来如此。”桑离望向东深的眸中有些讶异，带着隐隐的赞赏:“你倒是有趣，既然你曾是我师父，日后你称我桑离便可，至于和其他几界的纠葛，若是他们不认，你也不必忍着，只管和我说便是。”
她说完，一挥手，淡淡的金色光芒便落在东深身上:“这灵力既可护你周全，也能帮助你提升，想来假以时日，境界升一升也是可以的。”
桑离的话音刚落，还未等东深有所反应，便站起身对泽煌道:“这些事知道得差不多就行了，神界如何就消失了？”
“这就不知道了，当年你觉醒之时曾经短暂出现过，不过你陷入沉睡之后又关了，怎么，你想去看看？”
见桑离朝殿门口走去，泽煌站起身，眼底有转瞬即逝的迟疑。
“当然，神界毕竟是咱们的大本营，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怎么，这里是遇到了让你留下的人？说来听听，指不定我还可以替你做媒？”桑离回头促狭道，眼底有着淡淡的疑惑，“我很意外，你和牧尘居然能在这里呆上如此之久。”
泽煌脚步顿了顿，不动声色的跟上前去，笑了起来:“不过是胜在新鲜有趣罢了，这句话你应该去问问牧尘，或许他能给你答案。”
“哦，这样吗？你可别告诉我，我不过沉睡万年，你们个个开枝散叶，子孙满堂了？”
谈笑声渐远，两个人消失在大殿门口，站在一旁的东深浑身僵硬，良久未动，他身上的金色光芒慢慢被吸收，体内的灵力顿时变得浑厚无比。
他苦笑一声，望向殿门口，低声道:果然是桑离上神啊，就连护短也是如此霸道，这一点倒是和夜离一样。
只是……泽煌上神，千年前发生的事，你到底能藏住多少呢？
三界交汇之处，万米鸿沟下冰火两重天，半空中，石碑巍峨伫立。
三界将士皆严阵以待，隔着沟壑，一片肃杀。
自从千年前，仙魔损失惨重，尽管有牧尘和泽煌压制和周旋，大的兵戈未起，可深仇大恨早就结下，又岂是千年就能忘掉的。
这些年来，三界交界处，小的摩擦和纷争就从来没有断过。
只不过，方面神界曾在此显现，是以，火焰烧烤，冰雪覆盖之地，不曾有仙魔踏足，并且这些成了不成文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