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并蒂莲开
旁人认不得那些图案，可她却分明清楚的知道那并非普通的莲花，而是并蒂莲。
这并蒂莲何意，三界尽知。
并蒂莲象征夫妻或恋人之间的忠贞不渝，两朵花并排生长，象征着两颗心紧密相连。
若说没有这二人的允许，她实在想不到谁还有这样天大的胆子，敢为二人制作这样一身衣裳。
萧厌神情复杂，送到嘴边的杯盏也被他放回了桌上。
上虞怔怔的看着迎上去的牧尘，脸色一片苍白。
她从未在此时如此清楚的看到，她和桑离之间如隔天壑……
牧尘……永远不会这样看她，就好像眼底再也放不下任何。
父帝万年来对神界之事都耿耿于怀，是不是也正因为如此？
这世上，无论你如何努力，也有无法抵达彼岸，不及那人一分。
桑离被牧尘堵在大殿中，瞟了他一眼，挑眉道:“你倒是客气，竟然亲自来迎接我，难道是怕我掀了你这里不成？”
牧尘垂下眸子，掩去瞳孔中的幽深，道:“我们一同上去。”
话落。就引着桑离朝王座而去。
桑离看着前面的青色背影眼微微眯了起来。
待两人坐定，三人对桑离一一见礼后，漆河就恢复了从容，似是没看到牧尘和桑离那简直如情侣般相似的衣服，朝桑离举杯道:“今日能得见桑离上神，乃漆河之幸。”
“无需多礼，听牧尘说魔域这千年在你手里颇为欣荣，你如此年轻，倒是难得。”
桑离看了漆河一眼，有些意外。
这个魔尊竟然来自精灵王族，虽是魔域魔尊，但眉目清明，观之便能瞧出非那等邪恶无情之辈，更难得的是哪怕身有幽冥之力，却毫无戾气。
“上神谬赞，漆河愧不敢当。”漆河道:“上神之威，漆河甚仰之，听萧厌仙君说上神不是即归昆仑墟，实乃憾事……”
她可是听说了西界王母被训得灰头土脸的事，若非牧尘上神，想必桑离必不会对她如此和颜悦色。
昆仑墟远在仙界边界，不似无妄海位于两界之中，以她的身份，上门拜访确实有些不便。
“不急。”桑离摆了摆手，出声道:“萧厌会去三界交界处守住神界之门，我还会在无妄海留一段时日，你若想来，虽是都可以。”
此话一出，萧厌和上虞同时一怔。
唯有牧尘皱了皱眉，见桑离言之凿凿，是以并未开口打断。
漆河权当没看到三人的异样，笑道:“既是如此，那漆河日后可是多有叨扰了。”
桑离摆手示意无事，和魔尊一时间倒是言笑晏晏，无分尊卑。
唯有上虞眸色微变，袖摆下的手渐渐握紧。
宴席终了，上虞一声不响的回了偏殿，好似她不曾出现过一般的低调。
送走魔尊后，萧厌黑着一张脸去了三界交界处，竟然和桑离连招呼都没打一句。
桑离和牧尘一前一后朝后殿走去，一路行来，见到两个人，那些侍女皆是一副花痴状，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可以挂一只酒壶了。
桑离看着纳闷，道:“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在大殿中，我就瞧见他们几人的神色不太正常，难道是我这身穿着有什么不妥？”
牧尘停下脚步，转过头，神情有些不可思议:“你不知道？”
适才，他还一度认为这身衣服是桑离自己选的。
“她们送来的时候就是这套，怎么，有什么不妥……桑离说还未说完，低头朝自己身上的衣裙看去，顿时一愣。
清冷的月光下，他们身上的那顿莲花相互交融，熠熠生辉，着实有些……
“这是他们为你和上虞备下的吧。”想必是送错了。桑离敛下眉，神色有些清淡。
难怪所有人都一副傻了眼的模样，原来如此。
“后殿向来不会为上虞预备衣服，她的衣饰都是从九重天带来的。”牧尘说了一句，皱眉道:“你不是准备和萧厌回昆仑墟的，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想起她听到的那几句含糊不清的对话，桑离抬眸朝牧尘看去，道:“牧尘，你和泽煌可有何事瞒着我？”
昆仑墟和无妄海，若说这两处有人能做主瞒下她，除了这二人，桑离根本不做他想。
“自然没有。”牧尘眉眼自然，看桑离神情狐疑，笑了起来，“我们有什么好瞒着你的？”
“和夜离有关？也没有
？”
牧尘眼睛眨了眨，“夜离毕竟也有几千年的寿命，过往不可能一片空白，你若想听，我便告所你。”
桑离见他一片云淡风轻，摇头道:“不用了，你既然觉得不重要，那便没必要。”
两人说着，就已走到了桑离房间门口，侍女们早已收到桑离会多留些时日的消息，正翘首以盼，见二人一起回来，忙迎了上去。
“见过上神和殿下。”
牧尘摆了摆手，将桑离送回房间就回去了。
桑离倒是没像往常一般和二人说闹，朝内室走去，淡淡吩咐道:“替我那身简便的衣饰过来。”
几名侍女相视一眼，瞧不出桑离面上的表情，小心进内室替桑离换了一套常服，取下头顶的发冠，用一根玉簪装饰。
“将九头鸟叫来。”见侍女们战战兢兢，桑离也懒得为难她们，摆了摆手道。
两人一听，如闻大赦，飞快的朝门外跑去:“殿下稍等，我们这就去唤妖君大人。”
桑离有些失笑，拿了本经书靠在外间的软塌上，神情微凝。
有胆子在她和牧尘的衣服上耍这些小心机的人，偌大的无妄海，只有九头鸟一人。
以她的心性，自然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叫九头鸟来，不过是为了今晚在后殿听到的那些话罢了。
夜离有什么事……
是需要牧尘和泽煌系统瞒下的？而且多半和她有关。
她对凰罄和上虞的厌恶……是不是和当初夜离的记忆有关？
就算她沉睡万年，可到底夜离也是上神，就算是两个人，说起来也有所关联，理应不会忘记这些才是。
而且，牧尘永远暮天的记忆……可她的觉醒，却伴随着夜离完全消失，这本身就不寻常。
纵使夜离千年的岁月只是她的前世，可她也不能否认，无论当初那些年她觉醒与否，夜离就是桑离，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的人生，从来就不需要别人来做选择，即便那个人是夜离，也不可以。
待九头鸟迈着步子小心翼翼走进房间的时候，桑离手中的经书已经翻了大半，她神情如常，难辨喜怒，想着报信的二人忐忑不安的模样，九头鸟打起精神挺直腰背走了进去。
“不知今日宴席殿下可还满意？”九头鸟停在桑离几步之遥的地方。选了个自以为安全的距离，轻声细语，十足的小媳妇做派。
“魔尊见识不俗，知情有趣，本神与她相谈甚欢，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漆河才几万岁，竟然拥有半神之力，她体内蕴含着两颗内丹，这是怎么回事？”
听桑离只提到此事，九头鸟明显一愣，随后道:“殿下眼明心静，果然瞧得通透，之前鬼界之主晁然当初虽说幽冥之力散了不少，但一身修为尽藏在内丹之中，临死之际他将内丹传给了漆河，这种法子极为凶险，当初也是牧尘上神出手相助，才能让漆河化险为夷。”
“哦，是吗？难怪漆河对牧尘如此敬服，其中竟然还有这种渊源。”
懒洋洋的声音从软榻上传来，桑离眸也未抬一下，眉宇未动。
九头鸟满腹的谄媚在桑离不温不火的态度中熄灭，舔了下唇角，正准备再接再厉，突然，榻上的人已经抬眸朝她望了过来。
“今晚我甚满意，尤其那一身衣饰，华贵细致，想必费了不少心思，本君八万年头一次接见魔域魔尊，倒是让你受累了。”
桑离眸中沉黑一片，颇为玩味，九头鸟心底一凛，忙跪倒在地:“殿下息怒，冷潇并非有意想坏殿下名声，只是，只是……”
“只是你想借我之手气走上虞，让牧尘和仙界彻底断了干系，日后仙魔大战，也可以成为魔域靠山？又让魔尊以为我和牧尘关系匪浅，她乃一界之主，定会左右魔域中人的口风此事一传出去，九重天亦会以为我倾向魔域，致使九重天人心惶惶，自乱阵脚？”
桑离将手中的经书放了下来垂眸道:不愧是极地之域曾经的王者，一箭双雕确实妙极了，“冷潇，难道你想在这无妄海搭个戏台，让我和牧尘当着四海八荒给你唱一场戏不成？”
九头鸟在想什么，她心知肚明，这事说小了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说重了……自然也能让他百口莫辩。
“殿下，冷潇确实存了这样的心思，也没想过能瞒得过殿下，但冷潇只是看不惯天帝和王母，想借殿下之手赶走上虞而已，万万没有存心戏弄殿下的意思。”九头鸟抬起头，声音里满是委屈。
“别拿这些来搪塞我，你自己一肚子坏水，还想将责任推到他人身上。”桑离面色明显有些不悦，斥责道。
“殿下，您有所不知。”冷潇沉声道:“神界消失后，四海八荒本就各安其事，王母不满晁然一人既掌管鬼族，又插手魔域之事，遂发动了仙魔大战，这一战……就是几万年都没停过，两界死伤无数，到如今已经是血海深仇，根本难以并存，我虽有半神之力，但也只能护住这极地之域区区弹丸之地罢了。而天帝……纵女成娇也就罢了，当初其子古祐在下界游历之时不慎伤了几十凡人，本该受刑罚以平众怒，可却被天帝堂而皇之的护了下来，三界众生莫不敢言。东深帝君本是凤凰一族，却被天帝丢弃在极地之域，若非冷潇见他可怜，求救于昆仑墟，恐怕在这凶兽遍布的极地之域，他根本活不下来，哪怕是一日都不可能，将凤凰一族血脉抛弃于此，如此之人，心性又能好到哪里去？天帝凭何执掌仙界？昆仑墟屹立三界上万年，当年既能庇护东深帝君，想来和冷潇想的也不差多少。”
“众人皆说我魔域嗜血如命，狂暴好战，蛮化未开，可我们至少光明磊落，凭什么仙界众人能永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我们魔域就该被视为洪水猛兽，诛之而后快，殿下……生而为魔有什么错？我在极地之域偷偷摸摸藏了八万年，既不曾为祸人间，也不曾惑乱仙界，只是为了成神而已，可王母凭何让乌暝夺了我晋位的机会，让我功亏一篑？”
“你不是说……乌暝恰巧来了极地之域？”
“殿下，半神和仙君相差甚远，若非王母觉察到我要晋位，乌暝如何正好出现在极地之域，还随身携带九重天至宝降魔杵？”
桑离语塞，看着愤慨万千的九头鸟，有些怔然。
凰罄、天帝……不过八万年的时间他们似是从前，又好像再也与从前不同一般。
“如今两族交战在即，王母和天帝皆是修为精进之人，和我魔域相差太多，冷潇已经下定决心，无论牧尘上神同意与否，我都会离开无妄海，和魔尊并肩作战。”
九头鸟定定的凝视着桑离，眼里的忐忑不安慢慢化为了镇定坚持。
桑离瞧了他半晌，见他瞪大眼睛，缓缓道:“这般激动做什么？今日之事，我不追究便是。”
这些事若是一般人遇到，定会愤怒不已，但连漆河都知道按压于心，八面玲珑，九头鸟活了上万年，心性早就非一般人可比，又岂会做不到？
愤怒不满是有，可也绝做不到这般。
“谢殿下，我适才守在偏殿外，您是没看到……上虞回去时的那个脸色，啧啧……”一听这话，九头鸟立刻变了神色，一脸笑意。
“刚才那番话，牧尘教了你多久？”桑离突然问。
拖到现在才过来，想必是被牧尘唤了去。
“也没多久，就……”九头鸟立刻捂住嘴巴，神情有些尴尬懊恼。
刚才，牧尘上神说殿下虽然看似不太聪明，但其实心思却活络得很，她还觉得不太可能来着。
哪知不听老人言，果然吃亏在眼前。
“出去吧。”桑离摆了摆手，看了他一眼，但是没生气，只是神色有些莫名。
九头鸟立刻如蒙大赦，一骨碌往外跑。
“冷潇。”还在等她离去，身后就传来幽幽的嗓音，九头鸟立刻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心里打着小鼓。
“区区一套情侣装罢了，你为何肯定不仅能乱了上虞的心神，还能让……魔尊误会我和牧尘的关系？”
望过来的眼神带着微不可见的疑惑，九头鸟面色一凛，心底直呼救命，桑离上神啊，您老也太难缠了。
“冷潇……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碰巧而已。”
“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