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生天柒玥狸

第九十二章 有意隐瞒

桑离垂下眸子,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经书,九头鸟行了个礼,逃命似的飞快消失在门口。

良久,桑离微微抬眸,望着九头鸟消失的方向,手指轻轻叩在软塌上,神情悠远。

想必是牧尘先交代了什么,这家伙才会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将她的注意力引到仙魔如今的僵局上去。

不得不说,牧尘很了解她。

她一直以为凰罄虽然护短,可至少不会失了公允之心,但九头鸟晋位失败之事,明显和她脱不了干系,而天帝将东深弃于极地之域,她定然也是知道其中的原因,但选择了不闻不问。

如今九重天井井有条,要说也有凰罄的功劳。

只是……两相权衡,瑕不掩瑜,终究……她再也不是八万年前那个跟在幽九冥身后那个仁义之心的小凤凰了。

八万年……有那么漫长吗?

桑离从榻上站起,走到窗边,明月高照,月光落下,无妄海显得些许朦胧之美。

她微微抿唇,朝隔了大半个宫殿的牧尘房间看去。

九头鸟什么都没提……可她却说……昆仑墟屹立三界,定不会坐视不管。

言语之间满是笃定之色,澹墨神尊早已不管昆仑墟之事,她真正想说的……是夜离。

夜离和九重天之间到底有何渊源……或者说纠葛,才能让她潜意识里说出这种话来?

牧尘和泽煌千方百计想隐瞒的那段关于夜离的往事,是不是就是上虞和漆河在今日看到那套衣袍时失态的原因?

桑离敛神,将手中的经书放下。朝室内走去。

无论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她都必须要在神界开启之前弄个明白,毕竟神界的事要比这些繁琐的小事重要得多。

后殿的另一边,同样的灯火通明。

牧尘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眼,手边的杯盏冒着热气,伺候的侍女都退了出去,隔的老远就听到九头鸟火急火燎的脚步声。

他抬了抬眸,朝门口看去。

“上神,我回来了。”九头鸟刚靠近门口,就一个劲的嚷嚷:“被您说中了,桑离上神真的太可怕了!”

牧尘皱了皱眉,道:“以后在她面前不要耍这些小把戏了,你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在她那里根本不值得一看,她只是懒得和你计较罢了。”

九头鸟心有余悸的点头,尤不在意的开口:“上神,殿下穿那一身和您站在一起真是没话说,那个上虞简直没眼看,您放着明珠不要,偏要那不起眼的石头,这眼光……未免忒差了点吧。”

牧尘冷冷扫了她一眼,九头鸟迅速闭嘴,讨好的后退了两步。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起身,屋外候着的侍女听到响动,走了进来,进牧尘一副要出去的架势,忙去屋里去了斗篷,替他披上。

九头鸟道:“上神,你这是要出去?都这么晚了……”

“她若是生了心思,没弄清楚自是不会放弃的,我去九重天一趟。”

“您要去见天帝?”

牧尘摇头:“不,以桑离的性子,她会去找王母,你在这里候着,我答应了漆河要去魔域一趟,等我回来,我们去一趟魔域。”

牧尘抬步走出房间,刚经过花园,就见上虞站在花园得梨树下,仍然宴席上的装扮,怔怔的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

“见过上神。”完全没想到牧尘此时会出现,上虞先是一怔,脸上划过一抹喜色,急忙行礼。

“如此晚了,怎么不回房间?”

“上虞有很长时间未曾来过这花园,想来看看,不知神君近日可好,服侍的人可是用心……”青色的常服外披着鎏金的玄色披风,牧尘静静站立,月光下容颜绝色,却异常清冷,上虞一时有些晃神。

“上虞,你应该听说过……”牧尘打断上虞的话,面色颇为复杂:“神界存在之初,还不曾有三界九幽,是以上神的年岁比起这世上的一切都要久远。”

“上虞自是知晓,不知神君何意?”

“有些话不该说便不要说,我活于这世上千万年,哪怕转生历世也有无数年,这些小把戏着实看得清楚透彻。”牧尘看着面色陡然变得苍白的上虞,淡淡道:“明日你便回九重天吧。”

上虞愣愣的看着他,几乎不能言语。

面前这个清冷决然的牧尘显然和她这千年来面对的那人大不相同,尤其……他刚才说出口的冷漠驱逐之词……

“神君,你……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我派人送你回去,自己思量。”牧尘绕过她朝外走去。

“凭何?”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愤慨,上虞眼底布满血丝:这一千年来,“我如此努力,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站在你身边,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我,那为何要在三界交汇处答应我?”

牧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乍一看去,竟然带着淡淡的怜悯:“上虞,你扪心自问,你爱的人到底是我,还是千年前的暮天,这千年来你的努力也只不过是为了能站在我身边罢了,当年你尚能真心爱慕暮天,那如今,你贪念的不过是这无妄海的权力罢了。千年的时光,你不是早就确定了,我并非那个人。”

“那……为什么会有那样盛大的婚礼?你知道我爱的是暮天。当初为何还愿意娶我?”月色下,眸色一片淡漠,上虞似是突然明白过来,后退了几步喃喃道:“你早就知道……夜离会回来,也知道澹墨神尊会来阻止,你一早就知道那场婚礼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她发狠一般的看着牧尘,神情痛苦而悲哀,眼泪从眼角滑落:“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为我准备四海八荒最盛大的婚礼,就是等着将我弃之如敝履的那一刻……我竟然……我竟然还会骗自己……认为你是暮天……”

“你是上神牧尘,主宰天帝,众生敬仰,为何偏偏要如此对我?”

“小姑娘,是谁告诉你上神一定要仁厚公义,你怕不怕话本子听多了吧?”牧尘眼底泛着莫名的暗光:“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之人,哪怕是上神也不例外。”

八万年的时光,改变的又何止天帝和王母?

“这千年时间你留下我是因为夜离,现在桑离根本没有夜离的记忆,所以,你就不再需要我了,是吗?”

“你爱的人桑离,可是她的前世夜离却爱上了暮天,你根本不能接受她喜欢上除你之外的人,哪怕那个人同样是你的前身,你也不乐意,所以,才让夜离对你恩断情绝,对不对?”

上虞踉跄了一下,低声问,手扶住一旁的梨树,握得紧紧的,树皮划破了她的掌心,鲜血缓缓流下。

牧尘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转身离去。

“牧尘,我诅咒你,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像暮天那样得到桑离的爱。”

凄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牧尘终于停下脚步,唇角微微勾起。

“上虞,一生太短,你若真如此恨我,那就永生永世吧。”

牧尘转过身,消失在花园,上虞愣愣的立在原地,最后还留下一丝印象的,只有他眼底似是汹涌如波涛的死寂和静默。

牧尘离开晨曦殿后,并未直接前往九重天,反而朝着极地之域的深处而去。

大片的荒原和密林后,有一片广袤的草地遍地清脆,绵延数里,却异常清冷寂静。

数是个木头人立在草原上,仿佛亘古便在。

这里与世隔绝,木头人经过上万年的时光洪流,风吹雨打,早已有些颓败之意,但他们遥望苍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一般。

牧尘一步一步走过去,最后停在一个男性木头人面前,笑了起来,温暖清明,哪还有半分刚才面对上虞时的冰冷漠然。

“九冥,桑离回来了,对不起,本应该早来告诉你这件事的。”

草地上的木头人毫无声息,一阵风拂过,轰鸣声顿时响起,犹如划破时空的悲鸣。

次日清晨,桑离打了个招呼直接驾云去了九重天。

九头鸟蹲在大殿的角落里,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暗叹一句,牧尘上神果然猜的不错,也不知王母会如何应对桑离上神。

刚这样想,牧尘就出现在大殿门口。

“神君,您回来了。”九头鸟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出声道。

“准备一下,收拾点行李,我们要去魔域一段时日。”

“这么着急?您是如何说服王母的?听说以前王母对桑离上神可是唯命是从。”

“不需要她隐瞒,只要在桑离重开神界之前躲着她就可以了。”牧尘扫了九头鸟一眼,冷声道。

“还是您有办法。”九头鸟由衷的赞叹了一句,眸子里闪着星光。

牧尘转身朝桑离消失的方向看去,勾了勾唇角,神情有些嘲讽。

他不过是让凰罄在天帝和对神界的忠诚之间做一个选择罢了,哪曾想,她选择了前者。

瞧瞧,桑离,这就是你认为最适合仙界领

导者的那人。

若是知道当初自己所做的那一切,不过被人利用,你……可会后悔?

想起一事,牧尘的脚步顿了顿:冷潇,上虞可是回了九重天?

九头鸟嘴一咧,眼睛放亮,忙点头:昨晚您刚离开不多一会儿,她就带着那些侍女一起回了九重天。

想起昨晚声声质问的上虞,牧尘微微眯起了眼,他的确有句话没有告诉她。

他选中她不只是因为在当初那样的场景她最合适,而是……她是天帝最宠爱的公主。

八万年的时光,天帝,这不过才刚刚开始。

让你死算什么?

当初,你所犯下的罪孽,哪怕是打入九幽,也不足以补偿万分之一。

是以,你所珍视所在意的一切,我都会让你一个一个亲手摧毁。

牧尘回过神,看向九头鸟,“快去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就走,等上虞回来,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毁天灭地的事,她找不着我,过几天自然就会离开。”

九头鸟点头,两人瞬间消失在大殿中。

桑离对九重天不熟悉,难得一次就找对地方,她一路看着底下的情况,隔得老远就瞧见南天门在站着一个老头,留着花白胡须,打着呵欠。

她挑了挑眉,直觉告诉她,这老头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的!

果不其然,祥云才靠近,南天门的众仙将便跪了一地,十分整齐,而那白胡子老头急走几步,差点摔了个大跟头,朝她的方向拱手道:“小仙太晨恭迎桑离上神。”

桑离从云上走下来,看着这情况,眉头微皱:“凰罄可在九重天?”

“回神君……”太晨金星哆嗦着声音,小心翼翼的禀告:“王母不巧去北海修行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小仙特来迎接桑离上神。”

桑离顿住脚步,肩上的斗篷随风而动,她的神情也随之凝住。

“此处距离北海也不过几日功夫,那我便去北海寻她吧。”

“神君……”太晨金星显得极为惶恐,声音放低了不少:“是……是小小记错了,王母怕是闭关……对,找了处灵气葱郁之地修炼了……”

“是吗?王母清修多年,还需要闭关?莫不是准备晋升了?”桑离的声音有些淡,站在南天门前不再移步。

威严冷峻的气压从南天门前蔓延,一地的仙兵仙将满是惶恐之色,那太晨金星骇得跪倒在地:“神君息怒,神君息怒。”

“待凰罄回来,告诉她,八万年而已,她却让本君甚是意外。”

桑离转身再也不看身后的天宫,朝极地之域而去。

能猜到她会来九重天,而且还能让凰罄避开的只有一人,那就是牧尘。

她只是很意外,凰罄竟然会听牧尘的话,对她避而不见。

记忆中的小丫头如今却一界之主,桑离在南天门外生出些许疲惫的感觉来,她突然发现,八万年后,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朝阳宫,王母得知桑离连南天门都未踏入,神情肃穆,望向天际,久久不曾出声。

太晨星君忐忑不安的将桑离的话重复了一遍,只听到高座之上传来一声淡淡的知道了,便再也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