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凤皇出世

万年为敌，若他当初不曾对漆河心生妄念，处处和精灵女王作对，一步错，步步错，还会沦落至此？可是，若他无欲念，到如今恐怕也只有挣扎于魔域底端最无用的小妖，又何来和漆河的千年相守，魔域千年尊崇，他没做错……

鹤黥眼底闪过疯狂，抬首朝桑离看去，“桑离，你是上神又如何？我诅咒你，若有一日，你也会如我这般痛苦不堪。”

桑离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手一挥，一道黑色的亮光从炼狱而出，穿过云海，将鹤黥笼罩其中，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

众人心惊之余，只看到黑色的云雾将他吞噬，咆哮着朝云海之下而去，翻腾落入地狱之下。

刹那间，幽灵山寂静无声。

桑离扫视四周，重新坐回王座之下，垂眸道:“本尊知晓仙魔之争已有数万年，也无意介入这次争端，但今日东深在此涅槃，此地兵戈必止，他日两族若想开战，本尊承诺，绝不干涉。”

肃冷之声在幽灵山上空淡淡响起，众人心中一凛，恭声称是。

鹤黥的下场历历在目，多深的仇怨都得暂时放下。

是以，即便是天帝王母也不敢在这种情景下去犯桑离的逆鳞。

火焰熊熊燃烧，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从仙界入口传来，众人抬眸看去，只见那火红色的焰火似是凝聚成实质，威压袭来，王母猛地倒退几步。按住心口，隐隐不安。

虽然在朝阳宫凰罄对天帝失望透顶，可到底刚刚失去而已，瞥到一旁的天帝额角冷汗涟涟，亦有些不忍，忙扶住他低声道:“天帝，你怎么了？”

“东深涅槃……”天帝怔怔看着那不断变深的火球，眼底莫名空洞，“凤皇要降世了……”

那些火蛇如同有了实质一般，凝成绚烂的火焰，火红的灵力隐隐超出，随后一声轰响，巨大的光柱划开幽灵山上空的黑雾，五彩斑斓的凤凰图腾缓缓升起，照射着三界偏远之处。

远在千里之外的三界交汇处的石碑上，如火般浓烈的火凤凰图腾悄然跃上。

火红色的焰火持续燃烧，将近两个时辰后，咔嚓一声响，火球终于从中心处破开，咆哮的火蛇幻化成一条火路，模糊的人影从其中缓步走出。

桑离起身，压下心底的喜悦，缓缓朝火球中看去。

真好，四海八荒唯一的火凤凰终于降世了。

半空中的凤凰图腾慢慢消散，走出的人影清晰可见，所有人都突然静默了下来。

火红的衣袍，淡漠的眉眼，如世间最热烈的颜色，却静默无声。

几个时辰前，那个张扬肆意的东深帝君似在一夕之间陡然消失，他眉眼微垂，怀中抱着的男子早已了无生机。

天帝王母眼眶泛红，几欲上前，但看东深走向桑离，不免生了一丝希望来。

天帝一时间甚至觉得，若是乌暝能复生，他这尊荣和仇怨不要也罢。

“桑离，乌暝他……”东深停在桑离面前，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抹神采。

桑离拂过一道灵力在乌暝身上，叹了口气，摇头，“东深，他散尽周身灵力，魂魄尽散，没有……办法。”

若是乌暝气息刚断之时，她赶过来，也许还能用混沌之力保下乌暝一丝魂魄，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只是……如今太迟了。

东深眼底黯然沉寂，抱着乌暝的手微微颤抖。

天帝陡然间似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差点摔倒在地，王母扶住他的身形，他这才望向东深，眼底满是怨怼:“东深，你还我乌暝的命来，若不是为了你，他怎会如此？”

他刚才从仙将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有九头鸟在，他一时半会奈何不了魔尊，只得将一腔愤怒投到了东深身上。

不曾想，声音落定，却见桑离身侧的东深微微转头，眼神墨黑，静静望着他:“住口，你是天帝不假，可你根本不配为他之父。”

冰冷斥责的声音直击入灵魂深处，天帝一怔，面色泛白，这才想起东深皇者血脉觉醒，早已今非昔比。

“若非你贪念权力，当年妄动兵戈，仙魔又怎会结下血仇？说到底，乌暝不过是在替你受过。”东深眼底似有血红之色:“你可曾想过，这千年来，他在幽灵山是如何熬过来的？”

天帝哑口无言，眼底虽有悔色，却仍旧怒视着东深，不肯低头。

这些年来，他做下一切皆因东深体内的皇者血脉而起。

到如今，早就回不了头了。

“凤皇，纵然我们有错，但乌暝已经……”王母将天帝拉自一旁，上前几步，神情悲痛:“还请将他尸身还于我们，让我们带回九重天。”

对于神仙来说，哪怕死亡，也有各自的去处。

一般的神仙会在自己所居之处下葬，日后也有人祭拜。

而九重天的那些贵族，他们有专门的下葬之处，也就是天净山，那里山清水秀，灵气浓郁，是以，乌暝离世，理所当然的要安葬在那里。

东深垂下眼，没有出声。

桑离叹了口气，刚欲出声，阵阵鸟鸣声从远处想起，数十只形态各异的鸟类出现在上空，随之幻化成人形，匆匆朝这边过来。

平时众人见到的多是容颜俊俏且年轻的仙君魔君，此时走来的几人皆是花白胡须，一出现就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尤其，这些人个个灵力颇高，周身仙气缭绕。

魔尊挑眉，想来是百鸟众族之王出世，这些百鸟众族的族长赶来迎接。

听闻当年东深还是一颗蛋时莫名消失，也不见这些人寻找，如今这等场景倒是有些意味深长啊。

东深见此景，亦是眉头微皱。

但，他如今觉醒皇者血脉，继承的不只是神界存在之时便有的火凤凰一脉中的神力，更是继承了上古神兽的使命和责任。

他如若是昆仑墟的东深帝君，可以对百鸟众族不管不顾。

可是如今，无论他承认与否，他都是百鸟之皇。

近十位老头精神抖擞，步履轻快，直接无视了天帝王母，更别提漆河，只是看到桑离时这才匆匆行了一礼，便又急急的朝沉着一张脸的东深而去

天帝眸色微变，强吸了一口气，掩在袍子里的手猛地握紧。

王母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最后，只剩下失望。

到如今，天帝还是将这些虚无的尊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火凤图腾映照四海八荒，再加上东深血脉里的皇者威严，这些百鸟众族的这些族长现在还不知道百鸟之皇是谁才真是古怪了。

桑离倒是有些理解他们，她都等这一天等了不下十万年，更何况这些族长，更是如此了。

“殿下。”

一群老族长前仆后继，颇有些老泪纵横之态，东深摆手，将他们拦下，不耐烦道:“不用行礼，我会和你们回去。”

他向来自在惯了，这些年一直都在昆仑墟，对那里也没多少情分，如今这般答应也算是极限了。

他朝桑离看了眼，见她点头，这才抬步朝魔尊走去。

众位族长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让开了一条路，气势汹汹的跟在东深身后。

自家凤皇辗转数十万年，这才涅槃，甭管找谁算账，总不能输了气势。

“东深……”见东深走来，精灵女王轻叹，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神情因为恳求。

无论魔尊做下何事，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东深对漆河出手，却不管不顾。

东深没有出声，微微避过她的目光，抬眸朝漆河看去。眼底漆黑一片。

漆河绕开精灵女王，迎上前，凝视着东深:“凤皇，就算再来一次，本尊依旧会如此选择。”

东深点头，眼底的沉色被完全掩下，淡淡出声:“我知道，漆河，他日仙魔大战若你还能活下来，梧桐仙境，本皇等你一战。”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话落，东深抱着乌暝转身。

两族之争如今已难分对错，乌暝纵然因魔尊而死，可罪不在整个魔域，他今日若是和漆河大战，必将祸乱整个魔域。

百鸟众族本就源自上古，四海八荒之纷争，从不介入。

这些年来，凰罄做错了事，他自然不会延续下去，否则又与她有何不同？

只是……东深垂眸，看向怀中的男子，情绪低沉:乌暝，你会后悔吗？

魔尊见他缓缓走远，背影萧索清冷，故而想起无妄海宴席上见到的那位仙君，神情莫名悠远。

血海深仇，两族对立，有些人纵然一见如故，到底还是做不成朋友。

东深停在王母面前，沉默良久，缓缓将乌暝递到她手上。

凰罄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东深就已经极快的转身，飞身至半空中。

“自今日起，百鸟众族不再介入仙魔之争，龙吟，传本皇谕旨，若有违者，将受永世炙火之刑。”

幽灵山上一众族长恭声称是，天帝神情一震，东深却已朝他看了过来。

“至于王母……既是执掌一界，当是不受此律所辖制，但仙魔之争结束前，王母身系九重天，自是不便再入梧桐仙境。”

天帝面色铁青，盯着东深眸子里带着怒火。

话说得好听，这和将王母驱逐了有什么区别，想着，他上前争论，却被王母拉住。

“天帝，东深如今却凤皇，他未提起当年被弃于极地之域之事，已经是看在乌暝的份上了。”

听闻王母的话，天帝退后两步，脸色冷凝的看着半空中的东深，无力之感瞬间涌入心底。

桑离觉醒，东深涅槃，上虞被弃，乌暝身亡……好像到最后他不仅失去了至亲之人，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八万年前，没有丝毫变化。

王母看着似是瞬间苍老不少的天帝，不忍的别过眼。

因果循环，便是如此，谁也无法逃脱，天帝，到如今，你可后悔？

东深转身朝桑离看去:“桑离，我要回梧桐仙境一趟，待族中事情一了，我再去找你。”

在乌暝死前，他一直觉得有些事过去就是过去了，但乌暝闭上眸子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只要活着，就永远不会终结。

属于夜离的人生，似是在桑离醒来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新的轮回。

东深领着一众族长消失在尽头，九头鸟护着魔尊退回了魔域，天帝和王母带着乌暝的尸身去了天净山。

幽灵山上空的血雨腥风尘埃落定，一时间，这处地方似是有些空寂静默。

桑离仍旧高坐在王座之上，看着云海之下的世界，良久之后，对着虚无的空间抬眸看了过去。

“泽煌，鹤黥身上的灵力与你有关？”

暗色的灵力骤现，泽煌出现在空中，有些尴尬，摸着鼻子道:“当初他帮了我一个小忙，我便给了他一道护身神力，想不到他胆子如此之大，生出这么些事来。”

“这些我不想知道，你去无妄海将桑桑带来见我。”

桑离从王座上起身，朝远处走去。

“你不回无妄海了？”

泽煌一怔，桑离明明看到了牧尘身上的伤，怎么会将此事放下不提？

“泽煌，这世间我最信任之人也不过你们几个，可是……如今却让我很失望。”

她垂眸，笑道，“三界都知晓之事，只有我不知，就连魔域的小妖都可以当着两界之主诘问于我……你们瞒下所有事，难道就想看着我如此丢脸？”

泽煌哑口无言，手微抬:“桑离……”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那就由我自己去找答案。”

桑离话落，朝远处飞去，背影凛冽，不再有一丝迟疑。

“你要去哪？”泽煌跟了上去。

三界交汇之处。

清冷的回答顺着风传过来，干净利落。

泽煌追过去的脚步猛地一顿，愣在了原地。

三界交汇处，碧月弓一分成两种极致的风光，一般终年烈火炎炎，另一半则冰冻三尺，不曾变化。

他和牧尘其实都知道，世间能封印桑离的神器唯有碧月弓而已。

到底属于夜离的那数千年的时光，早已被淹没在这两种极端之中，已过千年。

碧月弓重回桑离手中之日，便是夜离记忆开启之时，所以，他才一再问牧尘，神界若是重新降临，他可会后悔？

泽煌望着那袭素色背影，神情苍凉。

桑离，即使明知夜离那段记忆悲痛凄惨，也要强行聚集本源之力，拿回属于夜离的那段记忆？只是，那时……夜离的怨和恨，你是否也会……重新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