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叶悠然出国之后,叶南竹好几天没有说话,像回到之前叶悠然没来叶家的日子。
在叶震华和田云某次大吵结束,她和叶宏达提出从学校退学,去沧山居住,并且学习制作油纸伞。
叶宏达表情严肃,听她说完,再三确定:“你真的要去?”
叶南竹眼底暗了暗,坚定地点头:“对。”
“你知道去那里代表什么吗?高考结束之后,不出意外,你可以去皓川大学读书。”
叶宏达希望年轻人去学习传承非物质文化遗産,但他也存在私心,他的孙女,必须问清楚。
“代表要在山上居住好几年,代表差不多与世隔绝,代表要浪费大好的青春年华,可是爷爷,我自己选择的,不算浪费,也不会后悔。”
叶南竹无所畏惧的和他对视,叶宏达动容了,他信了,所以也同意了。
在沧山上住的第一个晚上,叶南竹就失眠了,睁眼到天亮,她想到很多人,很多事,学校,同学,画室,叶震华,田云......这些在脑海里浮现的时候,她是麻木的,想到叶悠然的时候,有眼泪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浸湿一片,她扯过被子盖住脸,躲在被子里哭,就算身边没有其它人。
她很想叶悠然,不过她觉得不是男女之情,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她学习削伞骨的时候,会在想叶悠然的时候走神,想他在国外过得怎么样,他这么优秀一定不缺女孩子追,会忘了她吧,也会想她吗?
走神间在左手上留下一道伤口。
叶南竹又回神,摇摇头,抛弃杂念,继续认真学习油纸伞工艺,这样日子反反复复,闲暇的时候除了看电视就是去湖边看月亮,她的头发长了,短袖换成了袄,眼睛没有同龄人的机灵,像没有波澜的湖水。
在此期间,她没有叶悠然的消息,只在回叶家的时候听叶宏达偶然提起,叶悠然在国外成绩优异,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其实中间也联系过一次,那是在沧山的第一个跨年夜,那天晚上她和陈姨在客厅看电视,准备一起跨年。
陈姨中途去厨房烧水,没几分钟拿着手机出来,一脸惊喜:“小竹,悠然的电话。”
叶南竹视线没有离开电视,摇头,她有点生气,气他离开半年了才想起来联系她。
陈姨心里明镜似的,给她找借口,对电话那头的叶悠然说:“我忘了,小竹在洗澡,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陈姨挂掉电话,烧好水,回到沙发上继续陪她看电视,边看边吐槽:“跨年的节目越来越没意思了,全是假唱的,这俩跳舞的年轻人脸上的妆太浓,女的可以理解,怎么男的也这样......”
叶南竹听了半天,始终没听到她说叶悠然那通电话的内容,忍不住打断她:“陈姨。”
陈姨禁了声,看向她。
“刚刚我哥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灯光让她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出一片剪影,眼底有隐隐的期待,陈姨没看出来。
“没说什么,就说祝我新年快乐,也祝你新年快乐。”
叶南竹没说话,继续看电视,跨年节目有倒计时,在最后半小时的时候,她问陈姨要了手机,说要打电话给田云,祝她新年快乐。
她拿着那部手机,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找到通话记录上的一个国外号码,回拨过去。
铃声只响了一下,被接起,是熟悉又陌生的男生:“喂?”
叶南竹没说话,对面也沉默半响,试着问:“小竹?……我知道是你。”
叶南竹已经有半年没听到叶悠然的声音了,张了张嘴,最终捂住眼睛,嗓子干涩的喊他:“哥。”
叶悠然的声音穿过太平洋,时差16个小时,从异国他乡传来,有无可奈何的苦涩:“我打电话不是为了听你叫我哥的,听爷爷说你没读大学,为什么不去皓川大学?你不是喜欢那里的蔷薇吗?”
叶南竹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是你先不遵守诺言的,说好一起去皓川大学,是你先离开的。”
她上次这么不顾一切的哭泣,还是田云第一次打她的时候,有埋怨,有委屈,此刻还有想念,她很想叶悠然,不可否认。
叶悠然在电话那头还说了什么,叶南竹没听清,只有那句:“我会尽快回来,等我。”
格外清晰。
时光荏苒,叶南竹在沧山上的第三年,六月的某一天。
叶南竹练习完油纸伞的最后一道工序,教她做油纸伞的老师傅告诉她,不用特地到他那里学习了,以后可以自己练习,她出师了。
她告别老师傅,从山上下来,路过古街,注意到游客增多,没有兴趣逗留,继续往山下的住处走。
阴天,乌云密布,中途下起了雨。
叶南竹想去旁边的凉亭躲雨,发现那里人不少,没去,选择了凉亭对面复古建筑的屋檐。
她拍掉亚麻袖子上的水珠,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放在身后,垂着眼帘发呆。
她听陈姨说,叶悠然本硕连读要六年,六年有点久。
发呆了大概十多分钟,陈姨撑着伞来接她,脚步轻快,走进屋檐,把另外一把伞递给她,声音难掩欣喜说:“小竹,小然回来了,在等你。”
叶南竹撑伞的动作微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是悠然,他从国外回来了,下午刚到,第一时间就来看你......”
叶南竹反应过来,没听陈姨把话说完,扔掉手里的伞往山下跑。
六月的雨很大,叶南竹的衣服瞬间被浸湿贴着后背,头发黏在脸上,她顾不上,只想快点去见他,一直跑到住处,脚步放缓,走进院子,在客厅门口停下,站在原地不动,发现心跳过分快了。
雨还在下,客厅没开灯,充斥着阴雨天的昏暗。
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的身影褪去了大部分青涩,头肩比完美,合身的衬衫包裹着修长的身形,清瘦却不柔弱,又熟悉,又陌生。
雨水顺着叶南竹的脸颊,头发,衣服滴在门口的大理石砖面,那道身影微动,好似有所察觉,站起来转身看她,俊美精致的脸也现在光亮中,或许本身就夺目。
“小竹。”
叶悠然温声叫她,错愕从眼底一闪而过,他轻皱着眉问:“下雨为什么不撑伞?”
叶南竹想到很久以前,他也是坐在沙发上等她。
那是刚上初三没多久的一天,下午放学,她独自在书房画画。
叶宏达工作回来,走进书房,站在书桌边,很有耐心地看她完成了整副水墨画,不忘点头夸赞:“不错,有进步。”
叶南竹把沾着墨水的毛笔放在架子上,不确定的问:“真的?”
“嘿,你爷爷还能骗你吗?”
“那可说不定,我生日的时候你说回来的,然后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叶南竹鼓着腮帮子假装生气。
叶宏达顿了顿,说:“你还挺记仇,我当时工作上有急事,再说不是有你妈陪你吗?”
叶南竹沉默,没说田云当时也没陪她。
叶宏达轻咳两声,表情稍显严肃:“爷爷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叶南竹挺直背,看着他。
“你想不想有个哥哥?”
叶南竹没反应过来,一般不是问你想不想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吗?如果爷爷问她想不想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她肯定摇头,她可不想让弟弟妹妹和她一样难受。
可是叶宏达说的是哥哥。
叶南竹好像明白了:“他是谁的私生子?叶震华的?”
叶宏达擡手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瞎说什么呢?谁的都不是,就只是你的哥哥。”
“他会叫他们爸爸妈妈吗?”他们指叶震华和田云。
“不会。”
叶南竹有点羡慕。
“他长得好看吗?”
“好看,和你很像,一样好看。”
“他高吗?”
“高,很高。”
“他会和我一起上学吗?”
“会的,还会和你同班。”
“.......”
叶南竹问了很多问题,最后她问:“那他会欺负我吗?”
“他为什么要欺负你?你哥哥当然会保护你。”
叶南竹没说话。
叶宏达笑了,以退为进:“如果你不愿意,我再做其它安排。”
“其它什么安排?”
“比如不让他住在家里,你也见不到他。”
叶宏达边说边观察她的表情,叶南竹眼神暗了几分,低声说:“家里有很多空房间,住得下,而且我没有不愿意。”
几天后叶宏达再次在书房找到她,笑着和她说:“我把你哥带来了,你去见见?”
叶南竹放下素描铅笔,紧张地扯了扯衣角:“他叫什么名字?”
“以前叫莫准,以后叫叶悠然,悠然见南山,和你的名字相称,我取的,好听吧?”叶宏达对自己取的名字很自信。
叶南竹纠正他:“那个字读xian不是jian。”
“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包含两个人的名字很重要。
她强调着和叶宏达出了书房,下楼,在客厅见到了那个坐在沙发上冷漠如月光的少年,很陌生,也很好看。
少年皮肤很白,额前的头发稍长将要遮住眼睛,发色偏浅,像是营养不良,侧脸起伏完美,能看清长长的的睫毛。
叶南竹直到后来才明白,叶宏达带来的不止是哥哥,还是朋友,亲人和她将用馀生爱的人。